“抱枕套!”Fai看上去很佩服,“天哪,你到底做了多少个包包?”
“一百多个吧……”
“出售吗?”Fai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不会只是自己做来玩的吧?”
然后一切就这样自然地发生了,仿佛一列火车呼啸着跑上了属于它的轨道。事后,当她开始回忆这一过程,整个人依然好似飘浮在云端。她只记得她拿出手机给Fai看相册里的作品照片,而Fai惊叹着,不断发出赞美的声音。她感觉一切都发生得很快,记忆就像跳动的片段,她与Fai来来去去的对话宛如模糊的背景音,直到Fai说出那句话——
“你愿意拿一些来我的店里寄卖吗?”
苏昂的脑子嗡嗡作响,一时无法相信从天而降的运气。她小心地观察着Fai,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开玩笑。但Fai的眼神诚恳而热切并无半点调侃之意。她转过头去,看着四周的白色背景和墙上那些清冷的首饰。是的,她那些色彩丰富的布包将会是自然又别致的点缀。她听见Fai在一旁说,可以在这边加一个挂衣杆,把那些包包整齐地排成一列。然后她眼前就忽然出现了那幅画面——红色几何波点的小手提包,蓝白佩斯利花纹的单肩包,黑底白色数字图案的帆布翻盖斜挎包,野玫瑰刺绣的羊毛材质圆形手包,摩洛哥花纹的大号斜挎包……它们各安其位,各得其所,就在这间纯白的店铺里,感觉再合适不过了。
“愿意,当然,”她努力按捺着声音里的激动,“太愿意了。”她算了算,还有五六天平川就来了,可以让他把那些包包带来曼谷。
她们又一起仔细浏览了一遍她手机里的照片,很快就挑好了二十个不同款式的包。Fai对那些零钱包也很有兴趣,但因为没有全部的照片,她让苏昂自己挑选一些带来。她们约好一周后来店里“交货”,顺便把合同签妥。Fai的条件是抽15%的佣金,而且给每个包定价时要两人一起商议。
“你可以相信我,”她认真地说,“我了解市场,而且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作品。”
苏昂完全没有意见。她对这类商业操作一无所知,她其实也并不在乎能赚多少钱。对她来说,整件事中唯一重要的,就是她那些包包不再只是一堆无用之物,这个世界上也许的确有人会真心喜欢她的作品,喜欢到甚至愿意付钱来拥有它们——这真的可能吗?她不会是在做梦吧?
“你学过设计吗?或者学过画画?”Fai还在看她手机里的照片,“我猜你应该有美术功底吧?”
苏昂下意识地点头,又随即摇头。“只学过油画,很久以前了……”她想起了那晚的回忆,想起当年放弃了的艺术院校。其实那放弃并不单纯来源于长辈的劝说和世俗的压力,还因为在内心深处,她深知自己不是天才,只是懂得绘画知识,有点普普通通的能力,半吊子的模仿搞得还不错而已。她曾对平川说起自己的困惑:如果你很喜欢艺术,但又早就知道自己只是平庸之辈,还有必要继续在这条路上努力下去吗?会不会太可悲了?
平川思索了一会儿。“不知道,”他承认,“但我觉得天才和平庸之间可能还有很多层吧。”
和平川交往以后,她从他身上看到另一种可能:即使没有横空出世的天才,做一个平凡而称职的专业人士也是不错的选择。只是在一个又一个长夜里,心底还是会有什么蠢蠢欲动,就像无法被完全扑灭的火种。在那样的时刻,她就会找出喜欢的布料,坐到老朋友般的缝纫机前。她曾以为那只是对美的眷恋,然而此时此刻,在这间布满作品的设计师小店里,她终于恍然大悟:那是一种对创造的渴望,与天赋或并无关联。无论是天才还是庸人,这一生总逃不掉某些时刻,不得不与生命的虚无感对抗,想要创造点什么,留下点什么——哪怕只是顺从人类繁衍的天性,创造一个自己的孩子。
一出店门她就给平川打了电话。他听起来并没有想象中惊讶,也答应会按照她发给他的照片把那些包包都找出来。以平川一贯的谨慎,苏昂本以为他会提醒她小心一点,别被人骗了,可他并没有。当然,也许他早已认定她没有什么可失去的——那种无用的爱好,那些无人问津的包包,与其像大白菜一样堆在墙角,还不如去随便什么地方碰碰运气。
“您这是已经在开辟再就业途径了啊,”平川久违地调侃她,“还是海外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