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书库 > 潮汐图(10)

潮汐图(10)

作者:林棹

蛙看着他。

你们蛙到这个年纪,正要面临考验。我注意到你 条尾,它遭遇过何事?为何是掘的?我见它愈合得不

错。是旧日创伤吗?旧日创伤,至难痊愈。我见你年纪 轻轻,你的家人呢?你们在何处过活?就在这芦竹林中 吗?你知道吗,蛙,你的掘尾,你的疤痕,即将蜕去、 与你永别。你将要失去它,似失去故土那样失去它。

——但是,蛙突然动换起来。H原地弹起,一把抓 起泥中钳。蛙感觉迷惑。“嘘——放松——" H说,钳 却愈发前伸,愈发对准了蛙。招潮蟹早已溜走,留下两 串爪印。刚刚摸近来的詹士屏住呼吸,打开手里半张网。

蛙撇撇嘴。蛙的巨型凸眼转来转去。

蛙消失了。

“怎么回事? " H看着一窝塌芦竹,和更多疯狂摇 摆芦竹,“是跳,还是飞? ”他转过身,双手下垂,望 向詹士。

“跳,”詹士张着嘴,“好像是跳

以上就是我和H的初相逢。他坚称是他发现了我, 实情是我发现了他:我发现他,跟踪他,诱导了他对我 的发现一■我付出了太多暗示、太多耐心!很难用三言 两语讲清我俩的关系。我俩的命运一度缠作一股,射穿 兵荒马乱的年月只击中虚空,最终被死神扯开。H是离 奇之人。H已经死了。他长长的番文全名刻在澳门公司 坟场西角一座石棺上,刻入石面一分。这里躺着H。石

棺素净,他们说那是自溺之人专用样式。H死了,死于 自溺。我还在这里飘飘荡荡。母亲说H必死。必死的 还有长辫、帆船、V. E. I. C.、煤与硝、兵荒马乱的年 月。我活过的世界都死尽了。我在空壳里飘飘荡荡,那 空壳和母亲书桌上亚马逊商店瓦通纸箱差不多大。以下 即是H——持牌药剂师,博物学家,礴鹊眼高阶会员, 岭南十大功劳(Mahonia cantonense )和七星眼斑龟 (Sacalia heptaocellata )'发表人,鸦片贩子---前半生

故事,我未曾参与的部分。

H的苏格兰童年平平无奇。十二岁最后一夜,他搭 一辆汀唯乱响的邮政马车赶赴切尔西,成为一名药剂师 学徒。切尔西是一张濡湿的嘴,将深埋他体内的锦绣前 程一点一点吮吸出来。那锦绣埋得太深,就连最亲近的 丽萨姨妈都不曾发觉,更别说他热情好客的父亲和郁郁 寡欢的母亲。多年之后,福斯湾的父老乡亲还在哼唱这 支小调: ?

切尔西是小庄尼的福地,

他的坟地在澳门。

千金难买长生, 顺风未必逍遥,

1两物种均为作者杜撰。

镰刀手的棋路你猜不到, 哎一噢——猜不到。

提前考取执照的H婉拒了草药园的橄榄枝,还乡 度过“磨砥刻厉的四年”(摘自《爱丁堡植物学报》)。 白天,沿福斯河溯流而上,沿福斯湾南岸广袤的山丘漫 游,入夜则笔耕不辍;写了几部彪悍小书(《福斯河的 藻类》,《福斯湾植物志》,等等);在《博物学人》发表 雄文一篇(研究安东尼氏城的地衣群落);被誉为“北 方小怀特”;和G. T.斯当东、J.里夫斯保持通信; 和班克斯保持通信;置办第一套上档次的自然收藏—— 二十年后,公司职员大卫?惠勒受托将这套特具纪念意 义的藏品带往好景花园,途中不幸遭遇海难:藏品和惠 勒转而被印度洋永恒收藏。

让H真正名扬海内的是大象迪迪。

那年夏天异常寒冷,雨水多得要命。一个旅行马戏 团碾着冻泥南下,跨过大河和邓莫尔堡垒的阴森残垣抵 达莫拉斯蒙特。极端天气(可能还有别的什么)击倒了 一头母象。亚洲象迪迪。时年五岁。在马戏团为奴已逾 四年。镇民向愁眉苦脸的班主推荐了 H,后者“用尽一 切办法”还是没能挽救那头庞然大物。

葬礼气氛随寒气沉降。潮湿的冻风把葬礼气氛推向 内陆。人人冻得愁眉苦脸。人们费了好大工夫才把象尸

运上山冈。又绕着象尸敲栅栏、搭帐篷。二十一岁的药 剂师为这劳师动众的大工程掏了两百三十畿尼。

现在象尸铺放在坡地,从狩猎小屋门前直铺到雪达 犬不久前挖的地洞那儿。一个小姑娘(苏西?莫斯,家 住牧场街5号)在臭烘烘的象皮上放了一把野萝卜花。

“费铎上哪儿去啦?"小姑娘问。

“费铎待在镇上。我得自个儿在这儿住一阵。”

“为什么?为了迪迪吗? ”

“是的苏西。费铎会弄得一团糟

“你把我送的皮球留给费铎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