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钢在阳光里眯缝着眼睛,看着遥远的地平线走去。他走了十多分钟,感到自己出汗了,他担心阳光会将这些饱满的白玉兰晒蔫了,他走进路旁的田地,蹲下来摘了几片南瓜叶子,盖在白玉兰上面,他仍然不放心,又到附近的池塘里去弄些水洒在上面。然后他放心地向前走去了,他不时低头看一眼竹篮里的白玉兰,它们躲藏在宽大的南瓜叶下面,有几次他轻轻揭开南瓜叶看了看下面的白玉兰,他微笑的神态仿佛是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儿。宋钢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样高兴了,他走在宽广田野里纤细的小路上,经过一个池塘就要给竹篮里的白玉兰洒上一次水。
宋钢走回刘镇时已经过了中午,他顾不上吃午饭就站到了大街上,开始出售他的白玉兰了。他小心翼翼地将南瓜叶子插在竹篮的四周,于是这些白玉兰躺在绿色包围里了。宋钢挎着竹篮站在一棵梧桐树下,微笑地看着每一个走过的人,有人注意到他竹篮里的白玉兰,看上一眼就走过去了。曾经有两个姑娘将他的白玉兰看了又看,嘴里赞叹着说,这些白玉兰躺在绿叶中间真是又美丽又可爱。这时候机会出现了,宋钢仍然只是微笑地看着那两个姑娘。她们走开后,宋钢后悔了,觉得自己刚才应该叫卖几声,那两个姑娘可能不知道他是在卖白玉兰。
然后一个叫卖白玉兰的农村小女孩走过来了,她左手挎着竹篮,她的右手拿着一串白玉兰,一边走着一边喊叫:
“卖白玉兰啊!”
宋钢左手挎着竹篮跟在小女孩的后面,他的右手也拿起了一串白玉兰,前面的小女孩喊叫一声“卖白玉兰”,后面的宋钢就会腼腆地跟着说一声:
“我也是。”
农村小女孩见到年轻的姑娘走过来,立刻迎上去喊叫:“姐姐,买一串白玉兰吧。”
宋钢也迎了上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也是。”
宋钢跟着农村小女孩走出了半条街,跟着说出了十多遍“我也是”,小女孩不高兴了,她回头生气地对宋钢说:
“你不要跟着我。”
宋钢站住了,茫然地看着小女孩走去。这时王冰棍捧着肚子哈哈笑着走过来,王冰棍在大街上游手好闲了一天,他看着宋钢手里拿着一串白玉兰,不知道如何叫卖,只知道跟在人家小女孩后面说“我也是”。王冰棍肚子都笑疼了,他走上来指点宋钢,他说:
“你不能跟在人家屁股后面……”
“为什么不能跟在后面?”宋钢说。
“我是卖冰棍出身的,”王冰棍得意地说,“你跟在后面,人家买了前面的,谁还会买你后面的?这好比是钓鱼,不能两个人站在一起钓,要分开。”
宋钢明白地点点头,右手拿着白玉兰,左手挎着竹篮向着小女孩的反方向走去。王冰棍又想起了什么,叫住宋钢:
“人家小女孩见了姑娘叫‘姐姐’,你不能这么叫,你要叫‘妹妹’。”
宋钢迟疑了一下说:“我叫不出口。”
“那就别叫了,”王冰棍抹着嘴角的口水说,“反正你不能叫人家姑娘‘姐姐’,你都三十多岁了。”
宋钢虚心地点点头,正要转身走去,王冰棍又叫住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元钱递给宋钢说:
“我买两串。”
宋钢接过王冰棍手里的钱,递过去两串白玉兰,嘴里连声说着:“谢谢……”
“你记住了,”王冰棍双手接过两串白玉兰,放在鼻子上闻了闻说,“我王冰棍是第一个买你白玉兰的,以后你要是做鲜花生意,我王冰棍要来入股。”
王冰棍说着露出了一副投资银行家的神态,得意地告诉宋钢:“我成功地入股了破烂生意,再入股一次鲜花生意也是可以的。”
王冰棍将两串白玉兰举在嘴鼻处,一边闻着一边走去,他使劲地吸气,那贪婪的样子不像是闻花,像是在吃着两根奶油冰棍。
宋钢学会了叫卖白玉兰,虽然声音腼腆,他还是一声声叫出来了。接下去他无师自通了,他知道应该站在服装店的门口,这里的姑娘比别处多,他没有走进去打扰那些正在挑选衣服的姑娘,耐心地等待着她们走出来,然后递上去白玉兰,谦恭和文雅地说:
“请你买一串白玉兰。”
宋钢英俊的脸上有着感人的微笑,我们刘镇的姑娘喜欢这样的微笑,她们一个个买下了宋钢手里纯洁的白玉兰。有几个姑娘认识宋钢,知道他的腰受伤了,关心地问起了他的身体。宋钢微笑着说腰伤痊愈了,只是不能再干重活。他不好意思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