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柱,崇祯九年为宣府总兵官,十一年冬,入卫畿辅,从总督卢象昇战贾庄,象昇败殁,国柱当坐罪。大学士刘宇亮、侍郎孙传庭皆言其身入重围,非临敌退却者比,乃充为事官,戴罪图功。十四年,祖大寿被困锦州,总督洪承畴率八大将往救,国柱先至松山,陷伏中。大清兵四面呼降,国柱太息语其下曰:"此吾兄子(按:指杨振)昔年殉难处也。吾独为降将军乎?"突围中矢,堕马卒。
据此可知《清太宗实录》所谓"明总兵八员,率兵犯我前锋汛地,我前锋军击败之"云云,不免夸张。事实上是救锦州时,杨国柱的兵先到,与其侄一样,在吕洪山中伏。独怪杨国柱既为锦州以北的义州卫人,对这一带的地形应该熟悉,且复有其侄的前车之鉴,而竟漫不经心,蹈其覆辙,此中真有天意在。
杨国柱之败,不独出师不利,大损士气;而笔架山积聚之失,军食堪虞,尤足以动摇军心。清太宗至此,乃改变战略:原来是见机行事,可战则战,不可战则退;由于旗开得胜,因而决心改采攻势。如前所引,将左翼(东面)四旗调至右翼,并自北而南比翼排列,直抵海边,目的是在断明军的归路。
《明史》卷二百七十二《曹变蛟传》:
(崇祯)十四年三月,(洪承畴)偕变蛟、(马)科、(白)广恩先后出关,合三桂、廷臣,凡……驻宁远。承畴主持重,而朝议以兵多饷艰,职方郎张若麒趣战。承畴念祖大寿被围久,乃议急救锦州……国柱战殁,以山西总兵李辅明代之。承畴命变蛟营松山之北、乳峰山之西,两山间列七营,环以长壕。俄闻我太宗文皇帝(按:《明史》为清人所修,故曰"我太宗文皇帝",以明非明成祖)亲临督阵,诸将大惧。及出战连败,饷道又绝,(王)朴先夜遁,通、科、广恩、辅明相继走,自杏山迤南沿海,东至塔山,为大清兵邀击,溺海死者无算。变蛟、廷臣闻败,驰至松山,与承畴固守。三桂、朴奔据杏山,越数日欲走还宁远,至高桥遇伏,大败,仅以身免。先后丧士卒凡五万三千七百余人。
我所引用的《明史》,系据乾隆四年殿本影印;上引文中,有一字之误,而关系甚大,即"东至塔山"之"东"字应为"西"字。叙战史最要紧的是,地理方位必须清楚。如王朴等夜遁,"东"至塔山,则为自投罗网。山海关在西面,想遁回关内,自然应该往西,往东就不可解了。
我在前面曾叙过锦州、松山等地的关系位置,这里需要再重叙一遍,以清眉目。按:自山海关至锦州,乃由西南往东北;由东北往西南,则锦州之南为松山,松山之南为杏山,杏山西南为高桥,高桥之南为塔山,塔山之南为连山(锦西),连山之南为宁远(兴城),即为吴三桂的防区。
当杨国柱败殁于锦县之南的吕洪山时,其他各军亦已到达松山附近;在王朴夜遁、吴三桂等相继逃走时,是由松山、杏山附近向西过高桥,至塔山附近为清军所拦截,此即清太宗绝其归路之计。王朴、吴三桂遇阻而退,还据杏山。及至第二次再逃,目的地是宁远,自然仍旧往西;而清军则已自塔山进至高桥设伏。
检讨此一役的因果关系,以杨国柱吕洪山中伏大败为战局变化的关键;而所以出现此一关键,则由于张若麒的促战。张若麒亦《贰臣传》中人,籍隶山东胶州,两榜出身,以为杨嗣昌收买劾黄道周,得由刑部主事调兵部职方司。明朝兵部权重,四司中武选掌除授,职方掌军政,其职尤要。《贰臣传》本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