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人物传记 > 《慈禧全传(全十册)》 > 正文 第四部 清宫外史(上) 公堂认子

公堂认子

王兆兰的话是在恫吓,暗示他不可相认,否则必有祸事。然而王季福是老实人,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只连连答说:“王树汶是小人的儿子,错不了的。”

那就只好让他们相见了。将王树汶提上堂来,到底骨肉天性,王树汶向堂上一望,便扑了过去,父子相拥,嚎啕大哭。

“拉开来!”王兆兰喝道,“假装是瞒不了人的!先将王树汶带下去。”

差役上前去拉,而王季福怎么样也不肯放手,只是禁不住差役人多力大,毕竟拆开了他们父子,隔离审问。

“你说,王树汶是你儿子,有什么证据?”王兆兰问道,“王树汶身上有什么记认?你说!”

“有的。”王季福一面拭泪,一面答道,“他生下来,背上就有一搭黑记。”

“有多大?”

“有洋钱那么大小。”

“还有呢?”王兆兰又问,“还有什么记认?”

王季福想了想答道:“肩上有块疤,是小时候烫伤的。”

“左肩还是右肩?”

这就有些记不清楚了。王季福回想了好半天,才说:“好像是右肩。”

“什么好像?”王兆兰将公案一拍,“你自己亲生的儿子,伤疤在什么地方都记不清楚吗?”

这时候王季福才发觉这位知府老爷,远不如本州的朱大老爷好说话,心里一着慌,“枪法”就乱了。

“是,是左肩。”

王兆兰便不再问,戴上老花眼镜去翻卷宗,翻到一张“尸格”样的单子,是因为他们父子即将对质,特意由差役将王树汶剥光了衣服,细细检查全身特征,一一记明。单子上写着王树汶肩上确有洋钱那么大小一块伤疤,但在右肩,不是左肩。

王季福第一次倒是说对了,一改口改错,恰好算是让王兆兰捏住了把柄,“好大胆!”他瞪着眼喝道,“你是受了谁的指使,胡乱冒充?”

“青天大老爷屈杀了小人!”王季福情急大喊,“王树汶明明是小人亲生的儿子,这哪里是假得来的?”

“还说不假!你儿子的伤疤,明明不在你说的那个地方,可知是居中有人串供,才露了马脚。”王兆兰振振有词,气极壮、话极快,“我再问你,这一案全河南都知道了,既然你说王树汶是你儿子,为什么早不来出头认子?可知必是冒充!什么王树汶?还是胡体安!”

这一番质问,气势如疾风骤雨,王季福心惊胆战,听不真切,自然就瞠目结舌,无词以对。

“来!”王兆兰下令,“将这个王季福先押下去,好生看管。案外有案,非同小可。你们要格外当心,不准让他跟胡体安见面,更不准跟外人见面通消息,免得他们串供。”

开封府的胥吏也没有想到这件案子又会反覆,胡体安变王树汶,王树汶又变了胡体安。但情形很明白,王知府打算维持原谳。胥吏办案,全听官府的意旨,所以这时候对王季福便不客气了,上来两个人,反扭着他的手,将他押到班房,严密看管。

退了堂,王兆兰立刻赶到臬司衙门,向麟椿面陈经过。听完了,麟椿问道:“那么,照老兄看,这王季福到底跟犯人是不是父子?”

问到这话,王兆兰颇为不悦,事情已经明明白白,自己接受意旨,屈法周旋,不想他有意装傻,仿佛要将辨真假的责任套到自己头上似的,这就太不够味道了。

因此,王兆兰也就回敬了一句很有分量的话:“那要看大人的意思。”

麟椿默然。爱听戏的他,不由得想到《审头刺汤》的辙儿,自己不能像“汤裱褙”认人头那样一无顾忌,说真就真,说假就假。这一案不妨摆一摆,反正该着急的应该是镇平知县马翥,和前任南阳知府任恺,看他们持何态度,再作道理。

“这件案子扑朔迷离,棘手得很。”麟椿拱拱手说,“老兄多费心,细细推求吧。”

“是!”王兆兰有些困惑,一时辨不清他是何意思。

回到知府衙门,自然要跟幕友商量——知府本来是个承上启下、不能有什么作为的职守,但开封府是首府,情形不同,有两件刑案,颇得臬司衙门毛师爷的包涵,所以这件奉委复审的临刑鸣冤奇案,照他跟毛师爷互有勾结的幕友建议,还是得多方遮盖。

“担子要大家分担。”王兆兰说,“我看不能都由我们一手包办。”

于是他的幕友为他画策,首先要请麟椿设法关照会审的候补知府马永修,能够呼应连合;其次要由原审的镇平县官马翥有一番巧妙的辩解;最后要把握住一个宗旨,案情即令有所不明,王树汶的罪名不错,他是一起行劫的从犯,依律仍然是斩罪。这一来才可以将未审出王树汶替胡体安顶凶的过错,含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