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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几何人生:丘成桐自传(87)

作者:丘成桐, 史蒂夫•纳迪斯

中国的数学需要推一把。提升中国的数学水平是我一向的宗旨,这是先父的教导,老师陈省身也秉持同样的宗旨。在这件事上,我的勉励发挥了作用。曹、朱尽了最大的努力,他们热切地(也可说是成功地)弄清了整个证明。有时也不免有所怀疑,我的讲话招致了反弹,后者其实是一种情绪,即中国人在数学世界中仍然是二等公民,故此不要把自己放在世界的前列。

曹、朱的论文开始后不久,有若干页重复了克莱纳—洛特的论证而没有标注,这是不幸的错误。他们解释说是因为在一整年的工作中,笔记当中有一项具体的证明,即有限的距离意味着有限的曲率,其实来自克莱纳—洛特的文稿。这个疏忽虽不经意,却引发很大的尴尬。作为学报的编辑,这些过失也受到非议。几个月后,学报刊登了曹、朱的道歉,正式鸣谢克莱纳和洛特的工作。

2006年8月28日,我再次受到攻击,而且比以前都来得严重。《纽约客》杂志刊登了西尔维娅·娜萨(SylviaNasar)和戴维·格鲁伯(DavidGruber)合著的文章《多重的命运》(ManifoldDestiny)。娜萨是数学家约翰·纳什(JohnNash)的传记《美丽心灵》(ABeautifulMind)一书的作者,我曾花了不少时间和她在一起。而另一位作者格鲁伯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新闻系,当时在罗格斯大学攻读海洋学,我没有怎样跟他接触。我和娜萨相处融洽,甚至答应她的要求,安排她去北京参加我组织的弦理论会议,并且介绍那里的数学家和物理学家和她相识。在她的文章出来之前,我一直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娜萨的文章的架构是惯见的:佩雷尔曼是英雄,为理想奋斗,视名利如粪土。而这高贵灵魂的对手是个卑鄙坏人,一心想事事阻挠他。这角色由在下扮演,奈何我并无机会在这角色扮演的课题上提出异议。

文章前面的一幅漫画就足以说明一切:画中我尝试抢去佩雷尔曼颈上的菲尔兹奖。这插画令人啼笑皆非,理由不止一个。首先,我已拿过菲尔兹奖,在过去超过八十年的历史中,从来没有人拿过多于一次奖,而我也肯定不会再次拿奖(其实也不可能,这奖只颁给四十岁以下的人,而我当时已五十多岁)。此外,我亦非往自己脸上贴金,汉密尔顿曾提议在一篇里奇流的关键性论文中把我列为合作者。我在感谢他的好意之余,婉拒了提议。而2006年佩雷尔曼获得菲尔兹奖时,我曾恭贺他并说这是实至名归的,这都可见诸公开的记录。

正如汉密尔顿同年作证道:“丘不只没有窃取佩雷尔曼的功劳,他还颂扬他的工作,并且和我一样支持他拿菲尔兹奖。”顺便一提,佩雷尔曼并没有出席2006年8月在马德里的颁奖仪式。根据官方的赞词,他的获奖是因“他在几何学和里奇流中的分析和几何结构的革命性洞见”,这里见不到庞加莱猜想一词。事实上,他2002年和2003年的文章中都没有明显地提到这猜想。

我对《纽约客》文章中的其他论述也甚感不快,很多根本并非事实。他们攻击我在卡拉比猜想和卡拉比—丘流形中多拿了功劳,纵使卡拉比曾亲口说过,是丘给他太多功劳了。

《多重的命运》宣称陈省身先生想在北京主办国际数学家大会,我却在最后关头要把它弄到香港去。这样的说法错误不止一处。从一开始,我就是第一个提议在中国召开国际数学家大会的人。剑桥大学的约翰·科茨从1986—1994年是国际数学联合会执行委员会的成员,他可以肯定我于1988年左右正式向执委会写信,提出在北京召开大会的。科茨说:“我记得很清楚,回信是我草拟的。”

其实一开始时,陈省身先生就对很多人表示,他对在北京召开数学大会一事不感兴趣,经过我和郑绍远的游说,才勉强同意。郑绍远当时是香港数学学会的副会长,他能证明我从来没有试图把大会移师香港。所有有关的传闻都是凭空捏造出来的,正如科茨所说,“文章说的都是没有根据的小道消息,消息的来源也不明”。

《纽约客》又说,“很多数学家”都担心我搞的阴谋诡计会使整个数学界蒙污,又引用格里菲思的讲话:“权术、权力和操控在我们的圈子内并无立足之地,这些东西损害了整个数学界的良知。”这种离奇的讲法,正出自一个热衷于玩弄手段的数学家。维尔弗里德·施密德是格里菲思的弟子,虽然他一直很感谢其师,但也在一封为我辩护的信中,指出了这个讲法的可笑之处。他写道,“娜萨应当知道格里菲思在数学界的影响力”,他曾当过国际数学联合会的秘书、高等研究院的院长和杜克大学的教务长。他继续说:“和格里菲思不同,丘从来没有谋取具有影响力的行政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