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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新传(298)

作者:李一冰

到海南后,苏过先抄了一部《唐书》,再又借了一部《汉书》来抄。苏轼《与程(儒)秀才书》云:

儿子到此,抄得《唐书》一部。又借得《前汉》欲抄。若了此二书,便是穷儿暴富也。呵呵!老拙亦欲为此,而目昏心疲,不能自苦,故乐以此告壮者尔。元符二年(1099)五月间,惠州友人郑嘉会舶寄的书籍已经运到,父子二人就忙着将书编排整齐,列诸座隅,作书报谢说:“此中枯寂,殆非人世,然居之甚安。诸史满前,甚有与语者也。借书,则日与小儿编排整齐之,以须异日归之左右也。……”

有了必要的书籍,苏轼就开始整理黄州所作《易传》的未完稿,又续撰《书传》。《和陶杂诗之九》自述传经之志,有曰:

余龄难把玩,妙解寄笔端。常恐抱永叹,不及丘明迁。亲友复劝我,放心饯华颠。虚名非我有,至味知谁餐。思我无所思,安能观诸缘。已矣复何叹,旧说易两篇。《书传》十三卷,收入《四库全书》时,提要曰:

轼究心经史之学,明于事势,又长于议论,于治乱兴亡,披抉明畅,较他经独为擅长。……洛闽诸儒,以程子之故,与苏氏如水火,惟于此书有取焉,则其书可知矣。学问,毕竟是天下的公器,即使门户森严的那些理学之徒,对于轼撰《书传》,亦不得不有所取。但当日这花甲老人,苟生蛮邦,栖身于桄榔庵里,过着食芋饮水的日子,皓首穷经,虽说是做着传世之盛业,实在也还是人不能堪的忧患之书。

苏轼谪黄州时,撰《论语说》五卷,现又继续编成《易传》九卷,至元符三年五月又完成了《书传》十三卷,遂并作题语说:

孔壁汲冢,竹简科斗,皆漆书也,终于蠹坏。景钟石鼓益坚,古人为不朽计亦至矣。然其妙意所以不坠者,特以人传人耳。大哉人乎,《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吾作易、书传、论语说,亦粗备矣。呜呼,又何以多为?苏轼于此三稿,心力所寄,也很自负。如北归时,与苏伯固书云:

某凡百如昨,但抚视《易》《书》《论语》三书,即觉此生不虚过。如来书所论:其他何足道?三复诲语,钦诵不已。这三部书的现存印本,《易传》九卷(一名《毗陵易传》),《四库》入经部易类二,据明焦竑旧刊本著录,另有明乌程闵齐伋朱墨板套印本、《津逮秘书》第二集、《学津讨原》第一集各刊本。

《书传》十三卷,《四库》入经部书类一,另有明乌程闵氏刊朱墨套印本、《学津讨原》第二集本、明万历二十五年毕氏刊《两苏经解》本,为二十卷;又吴兴凌氏刊朱墨套印本,亦二十卷。

最不幸的是《论语说》五卷(《文献通考》作十卷),于清人修《四库全书》时,已经不见传本。绍圣间,场屋中流行的是王安石及其子王雱口义的《论语解》。南宋中叶后流行朱子注,也许这是苏轼原著湮没失传的一个原因。幸有苏辙的《颍滨论语拾遗》传世,据其自序,苏轼的意见,虽然并不与他完全相合,但《拾遗》书中取轼说者亦十有二三,聊可豹窥一斑。今有《指海》本、《说郛》本。

苏辙作《子瞻墓志》时说:“……乃出《中庸论》,其言微妙,皆古人所未喻。”则苏轼尚有论《中庸》之作。又《栾城遗言》云:“东坡遗文,流传海内,《中庸》上、中、下篇……今后集不载此三论,诚为阙典。”但现在通行的明成化刊本《苏文忠公全集续集》辑有此作,或是苏辙当时所见刊本不全耳。

苏过与叶少蕴言,其父在海外,曾经计划撰《志林》一书,预定一百篇,但只写了十二篇,蒙赦放还,未能成书。15散篇今亦辑入全集。至于有称《东坡志林》的单行本,则是后人杂取本集短记、题跋之类的编本,并非原定的著作。

元符二、三年间,苏轼尚在儋州,刘沔编集苏轼诗文二十卷,寄到海南来请他亲自校订。沔是苏轼同年的后人,有此心意,苏轼非常欢喜,作书报之曰:

都曹刘君足下:蒙示书教,及编录拙诗文二十卷。轼平生以语言文字见知于世,亦以此取疾于人,得失相补,不如不作之安也。以此常欲焚弃笔砚,为喑默人,而习气宿业,未能尽去,亦谓随手云散鸟没矣。不知足下默随其后,掇拾编缀,清无遗者。览之惭汗,可为多言之戒。然世之蓄轼诗文者多矣,率真伪相半。今足下所示二十卷,无一篇伪者,又少谬误。及所示书词,清婉雅奥,有作者风气。知足下致力于斯文久矣。轼穷困本坐文字,盖愿刳形去智而不可得者。然幼子过,文益奇。在海外孤寂无聊,过时出一篇见娱,则为数日喜,寝食有味。以此知文章如金玉珠贝,未易鄙弃也。见足下词学如此,又喜吾同年兄龙图公之有后也。故勉作报书,匆匆,不宣。苏轼即使自知因语言文字之故而蹭蹬一生,受尽折磨,但他仍视文学如生命,在此书简中,情见于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