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苕溪渔隐丛话》(宋·胡仔):
黄庭坚称赞王安石晚年作的小诗,典雅清丽,精美绝伦,脱去流俗,每次吟诵他的诗,都有一种将晨露含在口中的感觉。今天来看王安石的小诗,如“南浦随花去,回舟路已迷。暗香无觅处,日落画桥西”,“染云为柳叶,剪水作梨花。不是春风巧,何缘有岁华”,“檐日阴阴转,床风细细吹。翛然残午梦,何许一黄鹂”,“蒲叶清浅水,杏花和暖风。地偏缘底绿,人老为谁红”,“爱此江边好,留连至日斜。眠分黄犊草,坐占白鸥沙”,“日净山如染,风暄草欲薰。梅残数点雪,麦涨一川云”。看这几首诗,真是刻意一唱三叹啊!
《西清诗话》(宋·蔡绦):
王安石在蒋山的时候,把新作的诗拿给苏东坡看,苏东坡说:“像繁茂的结满果实的李树,光彩显现于夜晚;像艳丽的灿烂如云的桃花,光彩照耀于白天。自从屈原、宋玉之后已经过去千年,一直没有见过《离骚》的句法,但今天见到了。”王安石说:“不是你奉承我,我自己也这样看,但不必和俗人们说。”
《三山老人语录》(宋·胡舜陟):
王安石的诗:“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欧阳修的诗:“静爱竹时来野寺,独寻春偶过溪桥。”两个人都描写闲适的心情,王安石的诗写得更真切。
《石林诗话》(宋·叶梦得):
王安石晚年作诗尤其讲究律法,选词用字都严格按照诗律的要求,精心锤炼,细密到中间容不下一根头发。但语言与意义融会贯通,意到言到,言随意遣,浑然天成,一点也没有牵强附会的感觉,如“含风鸭绿粼粼起,弄日鹅黄袅袅垂”。开始不觉得有对偶,到了“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就看到悠闲自得的神态了。但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考究,都是经过仔细选择和权衡的,它们的用意也是很深刻的。
《唐子西语录》(宋·唐庚):
王安石的五言诗,得到了杜甫的句法,例如“地大蟠三楚,天低入五湖。”
《冷斋夜话》(宋·惠洪):
用典故来修饰诗句,妙在能发挥它的用途却不点明它的来历,这种方法只有王安石、苏东坡、黄庭坚三个人了解。王安石有诗:“含风鸭绿粼粼起,弄日鹅黄袅袅垂”,鸭绿就是水,鹅黄就是柳,但不明说。《苕溪渔隐丛话》说王安石的诗还有“缲成白雪桑重绿,割尽黄云稻正青”。白雪就是丝,黄云就是麦子。《溪诗话》中说:“萧萧出屋千竿玉,霭霭当窗一炷云。”都不直接说明事物的名字。
《蔡宽夫诗话》(宋·蔡启):
王安石曾经说:“诗家的毛病是用典故太多,大概都是因为它们和诗的题目有关系,或有相近的地方,这样做就不是作诗了,而是编排故事,虽然工整,但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能有自己的想法,借这些典故来表现自己所要表达的意思,使得情感仪态都能表现出来,那么即使用典很多,也没有什么妨碍。”所以,王安石的诗如“董生只被公羊感,肯信捐书一语真”,“桔槔俯仰何妨事,抱瓮区区老此身”,所用典故和诗的主题看上去没有关系,这才是真会使用典故的人啊。
《后斋漫录》(作者不详):
王安石善于用字,如“荒埭暗鸡催月晓,空场老雉挟春骄”中,“挟”字就用得非常好。
《遁斋闲览》(宋·陈正敏,一说范正敏):
王安石的集句诗,虽然长达数十韵,但顷刻之间就能完成,文字所表达的意义,就像是自己写出来的一样。很多人极力想要仿效他,但都达不到他的水平。
《沧浪诗话》(宋·严羽):
集句诗只有王安石最擅长,《胡笳十八拍》简直浑然天成,一点痕迹都没有,就像从蔡文姬的肺腑中流出来的一样。
王安石在词方面不能算是名家,但是也有非常好的。李清照说,王安石、曾巩的文章好像西汉时的文章一样,如果作词,那么读者一定会笑翻的,没有办法评论。这自然是过于苛刻的评论,李清照对于晏殊、晏几道、欧阳修、苏东坡、柳永、张先、方回、秦观的词没有一个认可的,何况王安石呢?这里只录三首。
《桂枝香·金陵怀古》: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归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漫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