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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是一位获誉过高的将军吗?”

五十年的岁月啊,斗转星移,和平之光掩盖了战争的记忆;

回忆往事,豪情满怀,喜欢冒险的小伙子会阵阵叹息。

在夏日清晨与隆冬寒夜,他们胸中的战火燃起;

唱一曲战士之歌吧,这歌声豪放、刚强、活泼、粗野。

进行曲声中充斥着愤怒,尽是无知的悔恨与不羁的狂喜;

他们会羡慕我们令人炫目的经历,只缘此刻杀戮已在地球上绝迹!

蒙哥马利心中深深知道,上一次大战时的英国诗人西格弗里德·萨松加上下面几句是对的:

一个老人满头白发,微微抬起的脸上满是皱纹他谆谆教导孩子们战争就是恶魔,是瘟疫……

卡尔马克思说,谈到约翰·斯图尔特·米尔时这个人之所以能爬上显要地位,是因为环境有利,道路平坦。但对蒙哥马利来说并不是这样。地球的长期的地震活动能够把碳变成金刚石,现代战争也具有这样的功能,能够把普通将军变成出类拔萃的统帅。战争持续时间长,波及范围广,它为优秀指挥官提供使其成熟起来所需的时间,以及使其完善军事艺术所需的空间。二战就是这种战争。战争结束为止,几乎没有一个参战国没有培养出自己的卓越的将领。实际上,有些还成熟得很早。在蒙哥马利的时代,并不缺少有才干的将领,而是有一大批功勋卓著的军事统帅。但蒙哥马利却比他们更突出更优秀。我们应当把蒙哥马利与他的同代人放在一起来评价。在同代知名的人中有:英国的韦维尔、亚历山大和斯利姆;德国的曼斯坦、莫德尔、曼特菲尔、古德里安、隆美乐;美国的麦克阿瑟、艾森豪威尔、布莱德雷和巴顿。此外,还有一大批与他同代的知名的俄国人,其中至少有朱可夫和科涅夫。日本的优秀将领也不止一个。与我交谈过的英国人中,有些人不满于蒙哥马利对待他们的态度,但在谈话结束时,他们总要说:“无论如何,你得确信他是威灵顿以来我国最优秀的将领。”这就提出了本书最后一章需要予以探讨的一个问题:究竟是什么东西使蒙哥马利在第二次世界中成为同辈人中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是当时条件下所能作出的一个主观评价吗?或者说,这个评价能经得起长期的考验吗?

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时机一到,他就会作为一个完全合格的军人,把自己放在适当的位置上,做自己应该做的事。蒙哥马利有作战经验,好学上进,深思熟虑,具有教育年青人的教学技能,头脑也很清醒。他一辈子致力于使陆军能够成为一种武器,而不是摆摆样子。正因为如此,蒙哥马利出任第8集团军司令时,就已是个完完全全的专家了。他在返英之前从阿赖曼到桑格罗河,一直在同德军战斗,经验更加丰富。这件事本身在英国史上就很新颖。约翰·特莱恩写黑格传加了一个副标题“一个受过教育的军人,”在某种意义上,他这样做自然是对的。1914年,几乎没有什么人能与黑格相比,因为黑格具有布尔战争的实战经验,在技术上又是个内行,在重建英国陆军的工作中他还是霍尔丹的得力助手。但是,黑格所受到的教育根本不能与蒙哥马利相比。蒙哥马利业务熟练,举止文雅,经受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磨炼与考验,在两次大战之间,他是个优秀教官。二战即将爆发时,他善于思考,直言不讳,是个现实主义者。他这个司令官正像迈尔斯·格雷厄姆爵士所指出的那样,在他的领导下,部队除了奉命前进之外,从未接到别的行动命令(个别情况例外)。蒙哥马利出征诺曼底时,我认为他已是一个本领最全面的将领了,英国从来没有派出过这样的将领去作战。德军参谋系统曾经培养出一批严厉、内行而又自信的高级将领。蒙哥马利正是能与这些德国将领相比的少数几个英军将领之一。从这一点上讲,对他的评价肯定不是过高。布莱德雷或巴顿,就像美国国内战争时期的某些将军一样,也具有某种卓越的指挥才干,但没有一个美国将军能在军事技术和作战思想等方面与蒙哥马利相媲美。

蒙哥马利有时处理不好与公众的关系,这就使这样一种看法散布开来:蒙哥马利是一个从1914——1918年战争的战场上来的顽固保守分子。这是一种误解。公平地说,蒙哥马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指挥了几个集团军,这些集团军在作战思想和行动上表现出来的独创性和交战双方任何一支部队表现出来的一样多。他在领导指挥军队方面,初看上去就像一个自封的上帝,独断专行。实际上,他的头脑十分敏锐,能够容纳那些别人认为是异端的人和思想。在作战指挥方面,蒙哥马利的思想很开明,尽管他往往要进行严格控制。但蒙哥马利的这种灵活性和开明却很容易被人忽视。其中一例就是,他很快就了解霍巴特的第79装甲师的能力,并立即加以利用与发挥。是美国人而不是蒙哥马利错了。也正是在他的领导下,有创造性的西蒙兹及其所指挥的加拿大部队才能创造出在法莱斯隘口战斗中使用的新颖的作战方法。(这些作战方法后来在赖希斯瓦尔德森林战斗中又以其他方式加以使用。)尤其值得指出的是,虽然强渡莱茵河这样的大战役行动,很容易引起争议,但他所采取的分段管理大量技术兵器的方法却无可争议,这种管理方法体现着许多独创的见解。从阿赖曼战役之前执行诈敌计划的那些日子起,蒙哥马利手下的官兵就已形成了这样一种看法:必须肯定,这是一位不会给你带来危害的将军,在他的保护下,有才能的不落陈套的人都有施展才能的机会。蒙哥马利对阿纳姆战斗的判断可能失当,但整个战役中这一最大胆的战斗却是在他的领导下发动的。蒙哥马利也知道自己在冒险。(当登普西带着“市场——花园”行动的详细计划来看他时,他说:“怎么,你是要我把伞兵投遍整个欧洲吗?”)。这件事并无任何新鲜之处。二战中,所有优秀的英国指挥官都冒过险。1940—1941年韦维尔同意大利人作战时,以及斯利姆在缅甸作战时,都冒过险。要打赢一场战斗而实力不足时,就得冒险。这里只想肯定这样一个事实:尽管由于种种原因,蒙哥马利行事和指挥作战谨慎小心,但他的思想并不凝固僵化,也不受外界影响的束缚。他既不执拗和气量狭窄,也不缩手缩脚。要是蒙哥马利同莫纳什在1918年最后胜利的几个月里,一起服役的话,我想他们的意见肯定相同。

蒙哥马利的一大重要本领就是能从大处着眼。第一流的作战将领与真正的统帅的区别也正在于此。说得更明确一点,那就是,蒙哥马利能够办到的事,弗赖伯格则不一定能够办到。弗赖伯格是丘吉尔的一个“不怕战火的军人”,他能使自己和他的新西兰部下赴汤蹈火,死而不辞,但他缺乏纵观战争全局的智慧,而蒙哥马利则具备这种智慧。盟军中究竟有多少指挥官能像蒙哥马利那样视野开阔呢?自然,在对某个人和某种军事实际情况的判断方面,蒙哥马利偶尔也会犯很大的错误,但是,他想的是大事,而在二战中能够思考大事的人的确少见。有的人往往能打赢一次战斗,但是打不赢一场战争。

蒙哥马利还能不带偏见地看人。贯穿本书的一个主题是:蒙哥马利对年轻而有抱负的军官很感兴趣,并且给予很大的支持。不可否认的是,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和平时期,蒙哥马利付出很多的精力来抓陆军的训练,他以各种方法来物色、选拔与鼓励官兵上进,“为国家作出了一定的贡献”。战争爆发以后,他仍然这样做。他还是个督察官,熟悉各师的专长。他知道第51高地师适于执行这一任务,新西兰师适于执行那一任务,而第50师则适于执行另一任务。他对官兵的评估也像对部队的评估一样锐敏。前面我已指出,他使自己周围有个非常合格的参谋部,并且慎重地选拔麾下的将领。他把一些表现极好的人提拔到军、师领导岗位上来,其中有登普西、奥康纳、霍巴特、霍罗克斯、盖尔、罗伯茨、伦尼、莱因等。他在选任高级指挥人员时,既慎重,又敢于批评。他不仅从集团军司令的角度而且从人的角度来考察鉴别将领。在选拔年轻军官方面,他习惯于让年轻军官先当自己的联络军官(这是战场上最困难的任务之一),以树立他们的权威。蒙哥马利发出命令,让这些人到前线去与营长、旅长和师长交谈,他们从前线回来要向他报告前线上实际发生的情况。通过这种方法他建立了一个无形的而又非常有价值的情报网。丘吉尔的《回忆录》里,温斯顿·丘吉尔描写他怎样在现场观看强渡莱茵河,以及当天晚上,蒙哥马利的通信鸽怎样带着信息飞回来给他提供一幅有关前线情况的真实图画。很多人是蒙哥马利一手栽培的。其中一位是蒙哥马利的母校——圣保罗学校的校长,其他人大部分在工业部门担任要职。同他最接近的是第11镖骑兵团的青年军官约翰·波斯顿。蒙哥马利任第8集团军司令时,这个军官是他的副官,与他接触较多,后来他让波斯顿改任危险的联络军官。据第11镖骑兵团的朋友们告诉我,这位军官经常孤身到前沿阵地(坐装甲车时有时要尽量靠近前沿),为上司搜集情报。波斯顿在德国最后崩溃前不久战死疆场。蒙哥马利在《回忆录》中写到波斯顿时,提到了人们怎样看待他,也谈了他的为人。蒙哥马利正像威灵顿一样,看准一个人,就知人善任。这是一种非常可贵的品质。在总体战争中,军队里的人员形形色色,蒙哥马利能在形形色色的人中选拔最合适的人来在各级担任职务。在北非沙漠作战失利的他的前任韦维尔和奥金莱克则不具有这种能力,他们在选拔人才上吃了不少苦头。

至于蒙哥马利作为一个部队训练者的才能,我们无需再说什么,因为那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无论是在参谋学院任教,还是1939—1940年在法国战事消沉时期担任师长(当时他的师负责防守英军战线受德军进攻威胁最大的一个地段),还是后来担任更高更重要的职务时,蒙哥马利都表现出了这样一种卓越才能,他能鼓舞自己所领导的官兵对战争实际产生兴趣(当时和现在都有一些人认为蒙哥马利把自己表现得像个现代‘先知’)。他不仅给部属灌输战斗精神,而且灌输事业心,使他们愿意掌握所需的各种技能。优秀的将领不仅能使那些对战争厌烦的士兵愿意去打仗,而且还能使他们把仗打好。蒙哥马利深谙此道。就这一点,他就应当在英国军事史上占有一定的地位,堪与约翰·穆尔爵士并列而无愧色。

蒙哥马利有一个令人十分难以理解的特点。一方面,他肯定是一个像格里格所说的那样会使人们出现“冰冷的沉默”的人;另一方面,英国可能没有一个高级将领具备像他那样杰出的才干,能把自己指挥下的官兵和他们所代表的整个国家都吸引到自己周围。对于蒙哥马利这样一个孤独寂寞、执拗、性格内向而又失去妻子的老兵来说,这是非凡的、很难达到的成就。1944年蒙哥马利出征法国时,他是怎样赢得英国人民和军队的爱戴呢?

答案很明显,他注意关心与了解部队和人民,当他向搬运军事设施的码头工人或铁路员工发表演说时,正像他向英、美军担任进攻任务的师讲话时一样,人们从他的讲话中品尝到了真理的味道。人们明白,蒙哥马利这个人经得起考验,是个可靠的人。他在人们缺乏信心时鼓舞起大家的信心。在军队指挥方面尤其如此。他善于同官兵保持联系,使他们意识到自己是这支优秀部队的成员之一。

上述做法,是一个野战司令官赖以成功的窍门之一。蒙哥马利能让第8集团军围着他的手指转,虽然在西北欧作战时他与该集团军官兵之间的亲密关系比在非洲沙漠作战时淡薄了一些,但他仍然具有很强的吸引力。一旦有事,他的参谋人员和部属都会聚精会神地在一旁紧张待命,就像拿破仑的元帅们在那至高无上的王权象征—沃尔斯利环一旁待命一样,很少有疏忽怠慢的现象。蒙哥马利的参谋部是个卓越称职的参谋部,它像吸附于人体的水蛭那样紧跟着蒙哥马利,而他所属的部队则能追随他到天涯海角。那些嘲笑蒙哥马利像暴发户似的一举成名的军事俱乐部的人员,一点也不懂蒙哥马利的这种才能的真实含义。我记得我领导过的第8集团军里不出名的炮兵部队,部队官兵们同蒙哥马利很合得来。蒙哥马利曾告诉我们说,只要坚持长途跋涉,在某一天就能到达的黎波里,可是,我们并没有完全做到。官兵们很气愤,因为他们确信蒙哥马利的预测是对的,是他们自己耽误了时间。士兵的信任是打赢战争的一种保证。

蒙哥马利沉着稳重,头脑清晰,能置身于战斗之外来考虑问题,这在阿赖曼战役时尤其明显,在诺曼底时也是如此。他从不糊里糊涂,总是善于把复杂的问题分解成几个要点,凡是同他一起工作过的人对此都有深刻印象。迈尔斯·登普西爵士死前不久曾对我说过,他在诺曼底指挥英军第2集团军时养成一个习惯,只要情况发生明显变化,他就去找蒙哥马利。蒙哥马利从来不受干扰,能对复杂的情况作出判断,你听了他的判断后,头脑就会冷静下来,登普西来时心神不宁,走时心里感到踏实。理查德·奥康纳爵士也给我谈过这一点。(那些喜欢挑剔蒙哥马利的人也许注意到,这两个人是英军中最著名的军官,他们参加过两次世界大战,精通军事,战斗出色,要蒙蔽他们是不容易的。)蒙哥马利跟威灵顿一样能够临危不惧,遇事不慌。斯利姆、韦维尔、亚历山大、奥金莱克等将领也有这种天赋。但是,二战中,也有很多指挥官禀性轻佻,缺乏完全自控力。当然,蒙哥马利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还得助于自己养成的一种生活习惯,这种生活习惯曾触怒过许多人,但却有助于他遇事保持镇定。蒙哥马利在战斗中习惯于早就寝,除非情况紧急或有非常重要的理由,一般不容许别人叫醒他。他的这种习惯曾引起不少人非议,但却使他能安静地考虑问题,总的说是得大于失。虽然蒙哥马利和黑格在情况紧急时都能沉着冷静,蒙哥马利在两个重要方面胜过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英军远征军总司令黑格。一是蒙哥马利能激励自己的直接部属,二是蒙哥马利能把任务给部属交代得一清二楚。正因为如此,在蒙哥马利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两种罕见的品质的巧妙结合:一方面是能够冷静沉思的内向性格;另一方面则是能够联系和鼓舞人们的强烈的外向性格。

既然如此,那么蒙哥马利又为什么会使人出现“冰冷的沉默”呢?一方面他有很多好的品格,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憨痴或失误,他的一生充满矛盾与对立,好坏并存。有人把他善于简单明了地评估形势说成是“思想简单”;也有人把他在战场上和在国内同部队保持生动活泼的关系,说成是“庸俗的自我表现”,还有人把他提出的关于现代战争的精明概念说成是“江湖庸医”之道。回顾蒙哥马利的一生时,我感觉,蒙哥马利是一个命里注定自寻毁灭的人,因为一个经常被人误解的人,他好像有死的愿望。正因如此,他不得不忍受各种各样不公正的评论和误解,这对任何将领来说都是一种精神上的创伤。同蒙哥马利一样,艾森豪威尔也长期遭受流言的诽谤。然而,几乎没有一个像蒙哥马利那样著名的将领遭受过如此野蛮的攻击,或者他的动机和行为被如此粗暴如此恶意地曲解。人们可能对艾森豪威尔的统帅才能不以为然,但是不会厌恶他、憎恨他。既然如此,为什么在对待蒙哥马利时,要如此强烈地反对蒙哥马利呢?

要正确评价蒙哥马利,那就应当说,他这个人有些事做得完全正确,有些事则做得十分错误。这一评价既适用于他的军事决断,也适用于他的行为。在这两个方面,他都有不少可以批评的地方。但遗憾的是,在这两个方面,无论过去和现在,他都被人们用严厉、轻蔑和粗野的言词进行诬蔑。更不幸的是,在某些情况下,尽管这种批评非难的根据非常不足,但往往慷慨激昂,貌似公正。蒙哥马利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所以对这些批评有时表现得满不在乎(而且往往又很傲慢自信),使人产生误解,因而不可避免地引起批评。

有些人往往仅限于厌恶他的个性,而批评他的军事能力,因而也难以得出公正的看法。那么,客观地讲,蒙哥马利的统帅能力究竟有哪些缺点呢?有一个缺点十分明显:在俄国、北非和西北欧三大战场上,除了几次大规模包围战和精心布置的突击外,大部分战斗显然都是机动作战。坦克是战场上攻守最有力的棋子。在这种引人注目的背景下,蒙哥马利的战绩在某些人看来当然就比较差了。同隆美尔的大胆突击,巴顿的有力推进,以及德、俄军队在东部战线进行的大规模装甲机动战相比,蒙哥马利的形象显然相形见绌。他的确不是一位使用装甲兵的大师,在阿赖曼会战中,以及以后在诺曼底的古德伍德作战行动中,他对坦克的使用肯定是有问题的。在这两大精心布置的战役中,蒙哥马利发挥了自己的才能,取得了作战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