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有人,人家会有莫名其妙的想法,”捷利亚宁咕哝说,拿起军帽向另一间不大的空房走去,“需要解释一下……”
“这个我认得出,我能证明。”罗斯托夫说。
“我……”
在捷利亚宁那副受惊而苍白的脸上,全部肌肉都在打战。他的眼睛还是乱转,但已不敢抬起来看罗斯托夫的脸,只是往下看,他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伯爵!……不要把一个年轻人给毁了……这些倒霉的钱,您拿去吧……”他把钱扔到桌上,“我有老父老母!……”
罗斯托夫避开捷利亚宁的目光,拿起钱,一言不发,就走出屋去。但是他在门口停住了,又转回来。
“我的天哪,”他眼里含着泪水,说道,“您怎么干出这等事?”
“伯爵。”捷利亚宁向士官生走拢来,说道。
“不要挨近我,”罗斯托夫向一旁闪开,说道,“您要用钱,就把这拿去吧。”他把钱包扔给他,就从酒馆里跑了出来。
五
就在当天晚上,骑兵连的军官们在杰尼索夫屋里进行了一场热烈的谈话。
“您听我说,罗斯托夫,您应当向团长道歉。”一个身材高大、头发斑白、大胡子、大脸盘上满是皱纹的骑兵上尉,对激动得面红耳赤的罗斯托夫说。
这个骑兵上尉基尔斯坚曾经两次因决斗而降为士兵,而两次都复了原职。
“不管谁说我撒谎,我都不答应!”罗斯托夫大声喊道,“他说我撒谎,我也说他撒谎。事情就是这样。可以天天派我值班,也可以逮捕我,可是谁也不能强迫我道歉,如果他认为自己是团长就不屑于赔偿我名誉[15],那么……”
“您等一等,老弟。您听我说,”骑兵上尉一面用他那低沉的声音插嘴说,一面心平气和地捋他那两撇长胡子,“您当着别的军官的面说有一个军官偷窃……”
“当着别的军官的面谈起这件事,我并没有错。也许不该当着外人谈这种事,可我不是外交家。我就是因为骑兵队里用不着这么多的讲究才来当骑兵的,可是他说我撒谎……那他就得赔偿我名誉……”
“您说的都对,谁也不会说您是胆小鬼,但是问题不在这儿。您问问杰尼索夫,士官生要求团长赔偿他名誉,这像话吗?”
杰尼索夫咬着胡子,神色阴郁地听着,看来他是不想参与这场谈话的。他对骑兵上尉提出的问题不赞成地摇了摇头。
“您在军官们面前对团长说这种下流勾当,”骑兵上尉继续说,“波格丹内奇(团长的名字)制止了您。”
“不是制止,而是说我撒谎。”
“是的,您对他说了些蠢话,应当道歉。”
“绝对办不到!”罗斯托夫喊道。
“没想到您会这样,”骑兵上尉认真地板起面孔说,“您不想道歉,可是,老弟啊,您不仅对不起团长,而且也对不起全团,对不起我们大家。本来嘛,您事先应当好好想想,跟旁人商量一下,看看这件事该怎么办,可是您不管三七二十一当着军官们的面全给抖搂出来了。现在叫团长怎么办呢?把那个军官交出去受审,使全团蒙受耻辱吗?为了一个坏蛋而让全团丢脸吗?依您看,这是可以的?依我们看,不能这样。波格丹内奇做得漂亮:他说您说的不是实话。话虽然不中听,可有什么办法呢,老弟?是您自找的嘛。现在大家都想把事情暗中了结,而您为了顾全面子不愿道歉,反而要把一切都抖搂出来。让您多值几天班,您就觉得委屈,可是向一个可敬的老军官道歉,怎么就委屈了您呢!不管怎么说,波洛丹内奇是一个勇敢的、可敬的老团长,可是您觉得委屈;给团队脸上抹黑,您倒不在乎!”骑兵上尉的声音开始打颤。“老弟,您在团里呆不了几天;今天在团里,明天就被调去当副官。您不在乎人家说:‘保罗格勒团的军官中有小偷!’我们可不是无所谓的。是不是这样,杰尼索夫?不是无所谓的吧?”
杰尼索夫始终一声不响,也不动弹,只是有时用他那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看罗斯托夫。
“您为了顾全个人的面子,不肯道歉,”骑兵上尉继续说,“可是我们这帮老人,都是在团队里长大的,死也死在团队里(听上天之命),所以团队的荣誉对我们是宝贵的,波格丹内奇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您不知是多么宝贵,老弟!这样不好,不好!不管您生不生气,我还是要把真情实话说出来。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