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城大路向梁赞、图拉和卡卢日斯卡雅大路转移,是那么自然而然的事,连俄国的逃兵都向那个方向跑,而且彼得堡也要求库图佐夫朝着那个方向转移。库图佐夫在塔鲁丁诺接到皇帝的近乎申斥的信,责备他走梁赞大路,指定他占领卡卢加对面的阵地,其实在接到皇帝的信的时候,他已经在那个阵地上了。
俄国军队这个球,由于各个战役和波罗金诺战役的推动,顺着推力的方向往前滚,在推力已经消失,而新的推力还没到来的时候,它就在那个理所当然该停的位置上停住了。
库图佐夫的功绩不在于所谓天才的战略转移,而在于只有他一个人懂得所发生的事件的意义,只有他一个人在当时就懂得法国军队无所事事的意义,只有他一个人始终认为波罗金诺战役是一次胜利;只有他一个人——以他处在总司令的地位,应当是倾向于进攻的,——只有他一个人竭尽全力阻止俄国军队去作无益的战斗。
那头在波罗金诺受伤的野兽躺在逃走的猎人把它扔下的地方;但是它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还有力量,或者它只是暂时隐藏起来,猎人都不知道。突然传来那只野兽的呻吟声。
法国军队这只受伤的野兽的呻吟,是洛里斯顿被派到库图佐夫的营地求和,这是它行将灭亡的一个暴露。
拿破仑自信地认为,无所谓好和坏,凡是他头脑想到的就是好的,他就是这样灵机一动用法语给库图佐夫写了几句毫无意义的话:
“库图佐夫公爵,我派一名参谋将军同您谈判许多重要的问题。我请求阁下相信他对您说的话,特别是他向您表示我久已对您怀有的尊敬和景仰。并此祈祷上帝给您以神圣的庇护。
莫斯科一八一二年十月三十日
拿破仑”
“如果把我看作干任何和谈勾当的主谋,我就会受到咒骂:我国人民的意志就是这样。”库图佐夫回答说,但是他仍然不遗余力地制止他的军队进攻。
法国军队在莫斯科抢劫了一个月,俄国军队在塔鲁丁诺附近平静地驻扎一个月,双方军队的力量对比(士气和数量)发生了变化,优势已经转到俄国人方面了。虽然俄国人不清楚法国军队的情况和它的数量,对比一经发生变化,进攻的必然性立刻从无数的迹象中表现了出来。这些迹象是:洛里斯顿的派遣,塔鲁丁诺的粮草充裕,来自各方关于法国人的无所事事和混乱的消息,我军各团队新兵的补充,晴朗的天气,俄国士兵长期的休整以及休整后的士兵通常对那万事俱备的勤务油然而生的跃跃欲试的心情,对于久已消失踪影的法国军队的情况的好奇心,俄国哨兵现在竟敢在塔鲁丁诺法国驻军附近放哨的勇气,关于农民和游击队轻易战胜法国人的消息,由此而激起的羡慕心情,只要法国人还占领着莫斯科,人人都抱有复仇的决心,还有主要的,每个士兵虽然不十分清楚,但是都意识到力量的对比现在起了变化,优势在我们方面。实际的力量对比既然起了变化,进攻就势在必行了。正如分针转完一圈,塔钟就自动鸣响一样地准确,随着力量的重大变化,军队上层的活动加强了,有如塔钟咝咝作响和敲打起来。
三
库图佐夫及其参谋部,彼得堡的皇帝,都在指挥俄国军队。早在接到莫斯科失守的消息之前,彼得堡就拟定了一个详细的全面作战计划,送给库图佐夫作为作战方针。虽然这个计划是假设莫斯科还在我们手里时拟定的,但是它仍然得到参谋部的赞同,并准备执行。库图佐夫只是写道,远方的作战指令总是很难执行的。为了解决所遇到的困难,彼得堡又发出了新的指示,并派出监视和报告库图佐夫的行动的新的人员。
此外,俄军的参谋部全部改组了。补了阵亡的巴格拉季翁和拂袖而去的巴克莱的遗缺。正在十分慎重地考虑应当怎样安排才好:把甲放到乙的位置上,乙放到丙的位置上,或者相反,把丙放到甲的位置上,等等,等等,除了使甲和乙满意外,仿佛还有什么事与此有关。
在军队的参谋部里,由于库图佐夫和他的参谋长贝尼格森互相敌视,还由于皇帝的心腹在场和人员的调动,复杂的派系斗争比平时更加激烈了:甲暗算乙,乙暗算丙,诸如此类,在任何一项可能的调动和改组中都是如此。在所有这些互相暗算中,钩心斗角的目标主要是军事,所有这些人都想指导军事;但是军事却不以他们为转移,它是按照应当的那样进行着,就是说,它从来不符合他们的预想,而是顺应群众的实在态度自然演变着。所有这些错综复杂、其乱如麻的预谋诡计,只不过是在高级将领中必然会发生的事情的真实反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