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尽管厌恶书籍,但在偶然得到一点闲空时也常读书,因此他并不完全不通文墨,这是可以从他谈话中喜欢咬文嚼字这一点上看出来。
他一点也没有不良的嗜好,我们已经说过。得意的时候他只闻一点鼻烟。在这一点上,他还带点人性。
有一个阶级,在司法部的统计年表上是被称为“游民”的,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沙威是那个阶级的阎王。一提沙威的名字可使他们退避三舍,沙威一露面,可使他们惊愕失色。
以上就是这个恶魔的形象。
沙威好像是一只永远盯在马德兰先生身上的眼睛,一只充满疑惑和猜忌的眼睛。到后来,马德兰先生也看出来了,不过对他来说,这仿佛是件无足轻重的事。他一句话也没有问过沙威,他既不找他,也不避他,他泰然自若地承受那种恼人的、几乎是逼人的目光。他对待沙威,正如对待旁人一样轻松和蔼。
从沙威的口气,我们可以猜出他已暗中调查过马德兰伯伯从前可能在别处留下的一些踪迹。那种好奇心原是他那种族的特性,一半由于本能,一半由于志愿。他仿佛已经知道底蕴,有时他还遮遮掩掩地说,已有人在某地调查过某个消失了的人家的某些情况。一次,他在和自己说话时说过一句这样的话:“我相信,我已经抓着他的把柄了。”那次以后,他一连想了三天,不曾说一句话。好像他以为自己握着的那根线索又中断了。
并且,下面的这点修正也是必要的,因为某些词句的含义往往显得过于绝对,其实人类的想象,也不能真的一无差错,并且本能的特性也正在于它有时也会被外界所扰乱、困惑和击退。否则本能将比智慧优越,禽兽也比人类聪明了。
沙威明明有点被马德兰先生的那种恬静、安闲、行若无事的态度窘困了。
可是,有一天,他那种奇特的行为好像刺激了马德兰先生。这件事的经过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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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阿斯图里亚斯(Asturias),西班牙古行省。
[2]布鲁图斯(Brutus),公元前六世纪罗马帝国执政官,是个公而忘私的典型人物。
[3]维多克(Vidocq),当时法国的一个著名侦探。
六割风伯伯
有一天早晨,马德兰先生经过滨海蒙特勒伊的一条没有铺石块的小街。他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还远远望见一堆人。他赶到那里。一个叫割风伯伯的老年人刚摔在他的车子下面,因为那拉车的马滑了一跤。
这位割风伯伯是当时一贯歧视马德兰先生的那少数几个冤家之一。割风从前当过乡吏,是一个粗通文墨的农民,马德兰初到那里时,他的生意正开始走上逆运。割风眼见这个普通工人日益富裕,而他自己,一个大老板却渐渐衰败下来,他满腔嫉妒,一遇机会,便竭力暗算马德兰。后来他破了产,年纪老了,又只有一辆小车和一匹马,并无家室儿女,为了生活,只好驾车。
那匹马的两条后腿跌伤了,爬不起来,老头子陷在车轮中间。那一交摔得很不巧,整个车子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胸口上。车上的东西相当重。割风伯伯急得惨叫。别人试着拖他出来,但是没有用。如果乱来,帮助得不得法,一阵摇动还可以送他的命。除非把车子从下面撑起来,就别无他法能把他救出来。沙威在出事时赶来了,他派了人去找一个千斤顶。
马德兰先生也来了。大家都恭恭敬敬地让出一条路。
“救命呀!”割风老头喊着说,“谁是好孩子?救救老人吧。”
马德兰先生转身向着观众说:
“你们有千斤顶吗?”
“已经有人去找了。”一个农民回答说。
“要多少时候才找得来?”
“是到最近的地方去找的,到福拉肖,那里有个钉马蹄铁的工人,但是无论如何,总得整整一刻钟。”
“一刻钟!”马德兰大声说。
前一晚,下了雨,地浸湿了,那车子正在往地下陷,把那老车夫的胸口越压越紧了。不到五分钟他的肋骨一定会折断。
“等一刻钟,那不行!”马德兰向在场的那些农民说。
“只有等!”
“不过肯定来不及了!你们没看见那车子正在往下陷吗?”
“圣母!”
“听我讲,”马德兰又说,“那车子下面还有地方,可以让一个人爬进去,用背把车子顶起来。只要半分钟就可以把这个可怜的人救出来。这儿有一个有腰劲和良心的人吗?有五个金路易[1]好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