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经济方面来说,这事可以作这样的总结:巴黎是一个漏筐。
巴黎,这个模范城市,一切有水平的首都的典范,每个民族都试图仿效它,这个理想的首都,这个创举、推进试验的雄伟策源地,这个精神的中心,这个城市之国,这个创造未来的场所,这个集巴比伦和科林斯之大成者,在我们所指出的方面,却要使一个福建的农民耸肩讥笑。
仿效巴黎,就会使你破产。
此外,尤其是在这远得无法追忆而又缺乏理智的挥霍方面,巴黎本身也是仿效别人的。
这些令人惊异的无能不是新鲜事!这不只是近代产生的愚昧行为。古人和今人的做法相同。李比希[4]曾说:“罗马的下水道吞没了罗马农民的福利。”当罗马的农村被罗马的阴沟毁灭之后,罗马又使意大利疲惫。它把意大利扔进阴沟里之后,它又把西西里扔进去,然后又扔进了撒丁和非洲。罗马的阴沟把全世界卷了进去,这个下水道淹没了全市和全球。罗马城势遍天下。[5]这是座不朽之城,无底的坑。
对这些事和对其他事一样,罗马起到了首创作用。
巴黎,以一切文化城市固有的傻劲,仿效这块样板。
由于我们刚才解释的工序的需要,巴黎在它下面另有一个巴黎,一个阴沟的巴黎,它有它的道路、它的十字路、它的广场、它的死胡同、它的动脉以及污泥的循环,只是缺少人形而已。
因为,什么也不要恭维,也不能恭维,这里应有尽有,有壮丽卓绝的一面,也有不光彩的一面;如果巴黎具有雅典城的光明,提尔[6]城的实力,斯巴达城的道义,尼尼微[7]城的英才,但它也有着吕代斯[8]的污泥。
何况,它的力量的印记也打在这里,巴黎巨大的肮脏沟道,在所有的大建筑中,这一奇特典型被人类中几个人物所体现,如马基雅维利、培根[9]和米拉波,都是可耻的伟大。
如果视线能透过路面,巴黎的地下会呈现出一个巨大的石珊瑚形状,海绵孔也不会比这块上面矗立着伟大古城的、周围有着六法里长的土块下面的狭径和管道更多,还不包括地下墓窟——这是另一种地窖,还不包括错杂的煤气管,还不算庞大的一直通到取水龙头的饮用水管道系统,单单阴渠本身在河的两岸下面就形成了一个黑暗的网道,斜坡就是这座迷宫的引路线。
这儿,在潮湿的烟雾中,出现了大老鼠,就像巴黎分娩出来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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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利维坦(Léviathan),《圣经》里提到的海中恶兽。
[2]亚伯拉罕(Abraham),希伯来民族之始祖。
[3]圣克鲁(Saint-Cloud),法国塞纳河畔的要塞,在该处河中置网,用以拦截河中各种漂流物。
[4]李比希(Liebig,1803—1873),德国化学家。
[5]罗马城势遍天下,原文为拉丁文:“urbietorbi.”
[6]提尔(Tyr),古代腓尼基城市,在地中海东岸。
[7]尼尼微(Ninive),西亚古国亚述的首都,遗址与今伊拉克城市摩苏尔隔河相望。
[8]吕代斯(Lutèce),巴黎古名。
[9]培根(Bacon,1561—1626),英国哲学家,英国唯物主义的创始人,自然科学家和历史学家。
二阴渠的古代史
让我们想象一下,巴黎像揭盖子那样被揭开了,笔直地往下看,这个地下的阴渠网有如画在两边岸上与河流衔接的树干。在右岸的阴渠总管道好比树枝的主干,较细的管道好比树枝,死胡同一如枝桠。
这图形很粗略,只是大致相似而已,地下分枝常出现直角,在植物中这是罕见的。
我们如果把这奇异的实测平面图想象成在一个黑底子上平视到的一种古怪而杂乱的东方字母表,这样会更相像一点,它那畸形的字母,表面上杂乱无章,好像很随便地有时在转角处、有时在尽头处相互衔接。
污水坑和阴渠在中古时代,在罗马帝国后期[1]和古老的东方起过很大作用。瘟疫在那儿发生,暴君在那儿死亡。民众见到这些腐烂物的温床、骇人的死亡的摇篮时几乎产生一种宗教性质的恐惧。贝拿勒斯[2]的害虫深坑与巴比伦的狮子坑同样使人头晕目眩。根据犹太士师书中的记载,蒂拉发拉查崇敬尼尼微的污物坑。让·德·赖特就是从蒙斯特的沟渠中引出他的假月亮来的,和他相貌酷似的东方的莫卡那,这个蒙着面纱的霍拉桑[3]先知,从盖许勃的污井中使他的假太阳升起来。
人类的历史反映在阴渠的历史中。古罗马罪犯尸体示众场叙述了罗马的历史。巴黎的阴渠是一个可怕的老家伙,它曾是坟墓,它曾是避难所。罪恶、智慧、社会上的抗议、信仰自由、思想、盗窃,一切人类法律所追究的或曾追究过的都曾藏在这洞里;十四世纪巴黎的持槌抗税者,十五世纪沿路拦劫的强盗,十六世纪蒙难的新教徒,十七世纪的莫兰[4]集团,十八世纪的烧足匪徒[5]都藏在里面。一百年前,夜间行凶者从那儿出来,碰到危险的小偷又溜了回去;树林中有岩穴,巴黎就有阴渠。乞丐,即高卢的流氓,把阴渠当作圣迹区,到了晚上,他们奸猾又凶狠,钻进位于莫布埃街的进出口,好似退入帷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