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炮瞄准棱堡的缺口,从那儿的墙上弹回来,弹跳回来的碎片打死了两人,伤了三人。
如果这样继续下去,街垒就支持不住了,连珠弹会直接打进来。
出现了一阵惊慌杂乱的声音。
“先防止第二炮。”安灼拉说。
于是他放低他的卡宾枪,瞄准那个正俯身在炮膛口校正方位的炮长。
这炮长是一个长得很英俊的炮兵中士,年轻,金黄色的头发,脸很温和,带着这种命定的可怕武器所要求的聪明样子。这种武器在威慑方面得到不断改进,结果必将消灭战争本身。
公白飞站在安灼拉旁边注视着这个青年。
“多可惜!”公白飞说,“杀戮是何等丑恶的行为!算了,没有帝王就不会再有战争。安灼拉,你瞄准这个中士,你都不看他一眼。你想象一下,他是一个可爱的青年,勇敢有为,看得出他会动脑筋,这些炮兵营的人都有学问。他有父亲,母亲,有一个家,可能还在谈恋爱呢,他至多不过二十五岁,可以做你的兄弟!”
“他就是。”安灼拉说。
“是呀,”公白飞回答说,“他也是我的兄弟,算了,不要打死他吧。”
“不要管我。该做的还是要做。”
一滴眼泪慢慢流到安灼拉那云石般的面颊上。
同时他扳动卡宾枪的扳机,喷出了一道闪光。那炮手身子转了两下,两臂前伸,脸仰着,好像要吸点空气,然后身子侧倒在炮上不动了。大家可以看到从他的后背中心流出一股鲜血。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他死了。
要把他搬走,再换上一个人,这样就争取到了几分钟。
九使用偷猎者的技巧和一种百发百中的曾影响一七九六年判决的枪法
街垒中议论纷纷。这门炮又要重新开始轰击。在这样的连珠炮弹轰击下街垒在一刻钟以后就要垮了,必须削弱它的轰击力。
安灼拉发出了这道命令:
“在缺口处得放一块床垫。”
“没有床垫了,”公白飞说,“上面都躺着伤员。”
冉阿让坐在较远的一块界石上,在小酒店的转角处,双腿夹着他的枪,直至目前为止,他一点也没有过问所发生的这些事。他似乎没有听见周围的战士说:“这儿有支枪不起作用。”
听到安灼拉发了命令,他站了起来。
人们记得当初来到麻厂街集合时,曾见到一个老太婆,她为了防御流弹,把她的床垫放在窗前。这是一扇阁楼的窗户,在紧靠街垒外面的一幢七层楼的屋顶上。这个床垫横放着,下端搁在两根晒衣服的杆子上,用两根绳子——远看好像两根线——挂在阁楼窗框的两根钉子上。绳子看得很清楚,仿佛两根头发丝悬在空中。
“谁能借一支双响的卡宾枪给我?”冉阿让说道。
安灼拉把他那支刚上了子弹的枪递给了他。
冉阿让瞄准阁楼放了一枪。
两根吊垫子的绳中的一根被打断了。
现在床垫只吊在一根绳索上。
冉阿让放第二枪。第二根绳子打了一下阁楼窗子的玻璃,床垫在两根杆子中间滑了下来,落在街上。
全街垒鼓掌叫好。
大家大声喊叫:
“有一个床垫了。”
“不错,”公白飞说,“但是谁去把它拿进来?”
的确,这床垫是落在街垒外边,在攻守两方的中间。此时那个炮兵中士的死亡使部队十分愤怒,士兵们都已卧倒在他们垒起的石砌的防线后面,大炮被迫沉默,需要重新安排,他们就向街垒放枪。起义者为了节省弹药,对这种排枪置之不理。那排枪打在街垒上就爆炸了,于是街上子弹横飞,非常危险。
冉阿让从缺口出去,进入街心,冒着弹雨,奔向床垫,拿起来就背回街垒。
他亲自把床垫挡住缺口,紧紧靠着墙,好让炮兵们注意不到。
做完以后,大家等待着下一次轰击。
等不多久。
大炮一声吼,喷出了一丛霰弹,但没有弹跳的情况。炮弹在床垫上流产了,产生了预期的效果,街垒保住了。
“公民,”安灼拉向冉阿让说,“共和国感谢您。”
博须埃一边笑一边赞叹道:
“这很不像话,一个床垫有这么大的威力。这是谦逊战胜了暴力。无论如何,光荣应该属于床垫,它使大炮失效了。”
十曙光
这时珂赛特醒来了。
她的房间是窄小的,整洁,幽静,朝东有一扇长长的格子玻璃窗,开向房子的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