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里发出一阵狞恶的欢呼。这样,也就没有事了。事情的好转比原先敢于预期的还来得早。他命中的绊脚石就要消失了。它自己心甘情愿、自由自在地走开了。他冉阿让绝没有干预这件事,这中间也没有他的过失,“这个人”便要死去了。甚至他也许已经死了。想到此地,他那发热的头脑开始计算:“不对,他还没有死。”这信明明是写给珂赛特明天早晨看的,在十一点和午夜之间发生了那两次爆炸以后,他还没有遇到什么,街垒要到天亮时才会受到认真的攻打,但是,没有关系,只要“这个人”参加了这场战斗,他便完了,他已陷在那一套齿轮里了。冉阿让感到他自己已经得救。这样一来,他又可以独自一人和珂赛特生活下去了。竞争已经停止,前途又有了希望。他只消把这信揣在衣袋里。珂赛特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人”的下落。“一切听其自然就可以了。这个人决逃不了。如果现在他还没有死,他迟早总得死。多么幸福!”
他对自己说了这一切以后,感到心里郁闷恓惶。
他随即走下楼去,叫醒那看门人。
大致一个钟头过后,冉阿让出去了,穿上了国民自卫军的全套制服,并带了武器。看门人没有费多大的劲,便在附近一带,为他配齐了装备。他有一支上了枪弹的步枪和一只盛满枪弹的弹盒。他朝着菜市场那边走去。
四伽弗洛什的过度兴奋
这时伽弗洛什遇到一件意外的事。
伽弗洛什在认认真真砸烂了麦茬街的那盏路灯以后,他转向了老奥德烈特街,没有遇见一只“老猫”,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以把他能唱的歌曲尽情地全部唱起来。他的脚步,远没有被歌子拉慢,反而加快了。他顺着那些睡着了或是吓坏了的房子,一路散播着这种有煽动性的歌词:
小鸟们在树林子里骂,
说阿达拉昨天
跟着个俄国佬走了。
这是美丽姑娘走的路,
咙啦。
我的朋友比埃罗,你的闲话多,
因为那天小米拉
敲着她的玻璃窗子,又叫了我。
这是美丽姑娘走的路,
咙啦。
骚女人,多么乖,
她们的毒坑了我,
又要害奥菲拉[1]先生迷心窍。
这是美丽姑娘走的路,
咙啦。
我爱爱神,她打情骂俏,
我爱阿涅斯,我爱巴美拉,
莉丝要对我玩火,把她自己烧毁了。
这是美丽姑娘走的路,
咙啦。
从前,我见了苏珊特
和泽以拉的遮头巾,
我的灵魂和它们的皱褶混在一起了。
这是美丽姑娘走的路,
咙啦。
爱神,当你在你发光的阴影里,
戴上罗拉玫瑰花,
我堕地狱也愿意。
这是美丽姑娘走的路,
咙啦。
让娜你对着镜子穿衣裳!
我的心有一天飞跑了,
我想是让娜把它收起了。
这是美丽姑娘走的路,
咙啦。
晚上跳完四人舞走出来,
我把斯代拉指给星星看,
并对星星说,你们看看她。
这是美丽姑娘走的路,
咙啦。
伽弗洛什一面唱,一面还做着丰富多采的表演。姿态是叠句的支点。他的脸有着千变万化、层出不穷的脸谱,在大风里飞扬的破被单上的窟窿眼儿也比不上他那张脸的滑稽突兀、变幻莫测。可惜他只是一个人,并且是在黑夜里,没人看见,有人也看不见。这是被埋没了的财富。
他突然一下停住不唱了。
“把浪漫曲暂停一下。”他说。
他那双猫眼睛发现在一扇大车门的门洞里有一幅所谓的构图,也就是说,一幅人物画:物是一辆手推小车,人是一个睡在车子里的奥弗涅人。
那小车的车杆着地,奥弗涅人的头靠着车箱的边。他的身体蜷曲在斜着的车板上,两只脚垂到地上。
伽弗洛什富有经验,一眼看出那人喝醉了。
那是一个在那一带推送货物的工人,他喝得太多,也睡得太死。
“是这样,”伽弗洛什想道,“夏天的夜晚,大有好处。这奥弗涅人在他的小车里睡着了。让我来把这车子送给共和国,把奥弗涅人留给王朝。”
他心里一亮,有了个闪光的主张。他想道:
“这辆小车,把它放在我们的街垒上,那才好呢。”
那奥弗涅人正在打鼾。
伽弗洛什轻轻地从后面拖动那小车,又从前面,就是说,抓着他的脚,拖动那奥弗涅人,一分钟过后,奥弗涅人便安安逸逸地直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