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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全3册(395)

作者:雨果

海嘴一把提起伽弗洛什,将他放在板棚顶上,那些蛀伤了的顶板在孩子的体重下面直闪,他又把普吕戎在巴纳斯山离开时重新结好了的绳子递给他。孩子向那烟囱走去,烟囱在接近棚顶的地方有一个大缺口,他一下便钻进去了。他正在往上爬的时候,德纳第望见救星来了,有了生路,便把脑袋伸向墙边,微弱的曙光照着他那浸满了汗水的额头,土灰色的颧骨,细长、开豁的鼻子,散乱直竖的灰白头发,伽弗洛什已经认出了他。

“哟!”他说,“原来是我的老子!……呵!没有关系。”

他随即一口咬住那根绳子,使劲往上爬。

他到达破屋顶上,像骑马似的跨在危墙的头上,把绳子牢固地拴在窗子头上的横条上。

不大一会儿,德纳第便到了街上。

一踏上街心,感到自己脱离了危险,他便不再觉得疲乏麻木,也不再发抖了,他刚挣脱的那种险恶处境,像一溜烟似的全消逝了,他完全恢复了他固有的那种凶残少见的性格,感到自己能站稳,能自主,踏步前进了。这人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是:

“现在,我们打算去吃谁呢?”

这个透明到可怕的字,不用再解释了,它的含义既是杀,又是谋害,又是抢劫。“吃”的真正意义是“吞下去”。

“大家站拢点,”普吕戎说,“我们用三两句话来谈一下,然后大家立刻分手。卜吕梅街有件买卖,看来还有点搞头,一条冷清的街,一幢孤零零的房子,一道古老的朽铁门对着花园,孤孤单单的两个女人。”

“好嘛!何不来一下呢?”德纳第问。

“你的女儿,爱潘妮,已经去看过了。”巴伯回答说。

“她给了马侬一块饼干,”海嘴接着说,“没有搞头。”

“这姑娘并不傻,”德纳第说,“可是应当去瞧瞧。”

“对,对,”普吕戎说,“应当去瞧瞧。”

这时,那几个人好像全没注意伽弗洛什,伽弗洛什坐在一块支撑栅栏的条石上,望着他们谈话,他等了一会,也许是在等他父亲向他转过来吧,随后,他又穿上鞋子,说道:

“事情是不是完了?不再需要我了吧,你们这些人?我要走了。我还得去把我那两个孩子叫起来。”

说完,他便走了。

那五个人,一个跟着一个,也走出了木栅栏。

当伽弗洛什转进芭蕾舞街不见时,巴伯把德纳第拉到一边,问他说:

“你留意那个孩子没有?”

“哪个孩子?”

“爬上墙头,把绳子捎给你的那个孩子。”

“我没有怎么留意。”

“嗯,我也不知道,我好像觉得那是你的儿子。”

“管他的!”德纳第说,“不见得吧。”

他便也走开了。

***

[1]“veuve”(寡妇),指绳子。(大庙的黑话)

[2]“tortouse”(乌龟),指绳子。(便门的黑话)

[3]“orgue”(大风琴),指大人。(黑话)

[4]“mion”,小孩。(大庙的黑话)

[5]“mme”,小孩。(便门的黑话)

第七卷黑话

一源

“Pigritia”[1]是个可怕的字。

它生出一个世界,“lapègre”,意思是“盗窃”,和一个地狱,“lapégrenne”,意思是“饥饿”。

因此,懒惰是母亲。

她有一个儿子,叫盗窃,和一个女儿,叫饥饿。

我们现在在谈什么?谈黑话问题。

黑话是什么?它是民族同时又是土语,它是人民和语言这两个方面的盗窃行为。

三十四年前,这个阴惨故事的叙述者在另一本和本书同一目的的著作中[2],谈到过一个说黑话的强盗,在当时曾使舆论哗然。“什么!怎么!黑话!黑话终究是太丑了!这话终究是那些囚犯、苦役牢里的人、监狱里的人、社会上最恶的人说的!”等等,等等,等等。

我们从来就没有听懂过这类反对意见。

从那时起,两个伟大的小说家,一个是人心的深刻的观察者,一个是人民的勇敢的朋友,巴尔扎克和欧仁·苏,都像《一个死囚的末日》的作者在一八二八年所作的那样,让一些匪徒们用他们本来的语言来谈话,这也引起了同样的反对。人们一再说道:“这些作家写出了这种令人作呕的俗话,他们究竟想要我们怎么样?黑话太丑了!黑话使人听了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