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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全3册(291)

作者:雨果

一天傍晚,他跟着他们到了家,看见他们从大门进去以后,接着他也跟了进去,对那看门的大模大样地说:

“刚才回家的是二楼上的那位先生吗?”

“不是,”看门的回答说,“是四楼上的先生。”

又进了一步。这一成绩壮了马吕斯的胆。

“是住在临街这面的吗?”

“什么临街不临街,”看门的说,“这房子只有临街的一面。”

“这先生是干什么事的?”马吕斯又问。

“是靠年金生活的人,先生。一个非常好的人,虽然不很阔,却能对穷人做些好事。”

“他叫什么名字?”马吕斯又问。

那门房抬起了头,说道:

“先生是个密探吧?”

马吕斯很难为情,走了,但是心里相当高兴,因为他又有了收获。

“好,”他心里想,“我知道她叫‘玉秀儿’,是个有钱人的女儿,住在这里,西街,四楼。”

第二天,白先生和他的女儿只在卢森堡公园待了不大一会儿,他们离开时,天还很亮。马吕斯跟着他们到西街,这已成了习惯。走到大门口,白先生让女儿先进去,他自己在跨门坎以前,停下来回头对着马吕斯定定地看了一眼。

次日,他们没有来公园。马吕斯白等了一整天。

天黑以后,他到西街去,看见第四层的窗子上有灯光,便在窗子下面走来走去,直到熄灯。

再过一日,公园里没人。马吕斯又等了一整天,然后再到那些窗户下面去巡逻,直到十点。晚饭是谈不上了。高烧养病人,爱情养情人。

这样过了八天。白先生和他的女儿不再在卢森堡公园出现了。马吕斯无精打采地胡思乱想,他不敢白天去张望那扇大门,只好在晚上以仰望窗口玻璃片上带点红色的灯光来满足自己。有时见到人影在窗子里走动,他的心便跳个不停。

第八天,他走到窗子下面,却不见灯光。“咦!”他说,“还没有点灯,可是天已经黑了,难道他们出去了?”他一直等到十点,等到午夜,等到凌晨一点。四楼窗口还是没有灯亮,也不见有人回来。他垂头丧气地走了。

第二天——因为他现在是老靠第二天过活的,可以说他已无所谓有今天了——第二天,他又去公园,谁也没遇见,他在那儿等下去,傍晚时又到那楼房下面。窗子上一点光也没有,板窗也关上了,整个第四层是漆黑的。

马吕斯敲敲大门,走进去问那看门的:

“四楼上的那位先生呢?”

“搬了。”看门的回答。

马吕斯晃了一下,有气无力地问道:

“几时搬的?”

“昨天。”

“他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他没把新地址留下?”

“没有。”

看门的抬起鼻子,认出了马吕斯。

“嘿!是您!”他说,“您肯定是个探子。”

第七卷猫老板

一地下层和地下活动者

人类的各种社会全有剧院里所说的那种“第三地下层”。在社会的土壤下面,处处都有活动,有的为善,有的为恶。这些坑道是层层相叠的。有上层坑道和下层坑道。在这黑暗的地下层里,有一个高区和一个低区,地下层有时会崩塌在文明的底下,并因我们的不闻不问和麻木不仁而被践踏在我们的脚下。《百科全书》在前一世纪,是个坑道,几乎是露天的。原始基督教义的一种未受重视的孵化设备——黑暗,它只待时机成熟,便在暴君们的座下爆炸开来,并以光明照耀人类。因为神圣的黑暗有它潜在的光。火山是充满了黑暗的,但有能力使烈焰腾空。火山的熔液是在黑暗中开始形成的。最初举行弥撒的地下墓道,不仅只是罗马的地下建筑,也是世界的坑道。[1]

在社会建筑的下面有着形形色色的挖掘工程,犹如一栋破烂房屋下的错综复杂的奇迹。有宗教坑道、哲学坑道、政治坑道、经济坑道、革命坑道。有的用思想挖掘,有的用数字挖掘,有的用愤怒挖掘。人们从一个地下墓道向另一个地下墓道互相呼应。种种乌托邦都经过这些通道在地下行进。它们向各个方向伸展蔓延。它们有时会彼此接触,并相互友爱。让-雅克[2]把他的尖镐借给第欧根尼,第欧根尼也把他的灯笼[3]借给他。有时它们也互相排斥。加尔文[4]揪住索齐尼[5]的头发。但是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或中断这一切力量向目标推进的张力和活动,那些活动同时在黑暗中往来起伏,再起,并从下面慢慢改变上面,从里面慢慢改变外面,这是人所未知的大规模的蠕动。社会几乎没有意识到这种给它留下表皮、换掉脏腑的挖掘工作。有多少地下层,便有多少种不同的工程,多少种不同的孔道。从这一切在深处进行的发掘中产生出来的是什么呢?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