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质的繁荣,我们需要,意识的崇高,我们坚持。
心浮气躁的人说:
“那些一动不动待在死亡边缘上的偶像要他们干什么?他们有什么用?他们干些什么?”
唉!围绕我们和等待我们的是一团黑暗,我们也不知道那无边的散射将怎样对待我们,因此我们回答:“也许那些人的建树是无比卓绝的。”而且我们还得补充一句:“也许没有更为有效的工作了。”
总得有这么一些人来为不肯祈祷的人不停地祈祷。
我们认为问题的关键在于蕴藏在祈祷中的思想的多少。
祈祷中的莱布尼茨[4]是伟大的,崇拜中的伏尔泰是壮美的。“伏尔泰仰望上帝。”
我们为保护宗教而反对各种宗教。
我们相信经文的空洞和祈祷的卓越。
此外,在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一会儿——这一幸而没留下十九世纪痕迹的一会儿,这多少人低着头鼓不起劲的一会儿,在这充满以享乐为荣、以追求短促无聊的物质享受为急务的行尸走肉的环境中,凡是离群遁世的人总是可敬的。修院是退让的地方,意义不明的自我牺牲总还是牺牲。把一种严重的错误当作天职来奉行,这自有它的伟大之处。
如果我们把修院,尤其是女修院——因为在我们的社会里,妇女受苦最深,并且在那种与世隔绝的修院生活里,也有隆重的诺言——置于真理的光中,用理想的尺度,就其本质,从各个角度加以公正和彻底的分析,我们便会感到妇女的修院,无可否认,确有其庄严的地方。
我们指出了一鳞半爪的那种极其严峻惨淡的修院生涯,那不是人生,因为没有自由,也不是坟墓,因为还不圆满,那是一种奇特的场所,在那里人们有如置身高山之巅,朝这一面可以望见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朝另一面又可以望见我们即将前往的世界,那是两个世界接壤的狭窄地带,那里雾霭茫茫,依稀隐现在两个世界之中,生命的残晖和死亡的冥色交相辉映,这是墓中半明半暗的光。
至于我们,虽不相信这些妇女所信之事物,却也和她们一样是生活在信仰中的,当我们想到这些心惊胆战而又充满信心和诚意的女性,这些谦卑严肃的心灵,她们敢于生活在神秘世界的边缘,守在已经谢绝的人世和尚未开放的天国之间,朝着那看不见的光辉,仅凭心中一点所谓自知之明而引为无上幸福,一心向往着万仞深渊和未知世界,两眼注视着毫无动静的黑暗,双膝下跪,胸中激动,惊愕,战栗,有时一阵来自太空的长风把她们吹得飘飘欲起,当我们想到那些情形时,总不免愀然动容,又惊又敬,如见神明,悲悯和钦羡之情油然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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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泰勒斯(Thalès),第一个有史可考的古希腊哲学的代表,自发唯物主义米利都学派的奠基者,生于公元前六世纪。
[2]特拉帕苦修会(laTrappe),天主教隐修院修会之一,一六六四年建立。该会规章十分严格,主张终身素食,永久缄口,只以手势示意,足不出院,故有“哑巴会”和“苦修会”之称。
[3]贺拉斯(Horace),纪元前一世纪罗马著名诗人。
[4]莱布尼茨(Leibnitz,1646—1716),伟大的德国数学家、唯心主义哲学家。
第八卷公墓接受人们给它的一切
一进入修院的门路
冉阿让,按照割风的说法,“从天上掉下来”时,正是掉在那修院里。
他在波隆梭街的转角处翻过了园子的围墙。他半夜听到的那阵仙乐,是修女们做早弥撒的歌声;他在黑暗中探望过的那个大厅,是小礼拜堂;他看见伏在地上的那个鬼影,是一个行补赎礼的修女;使他惊奇的那种铃声,是结在园丁割风爷膝弯上的铜铃。
珂赛特上床以后,我们知道,冉阿让和割风俩便对着一炉好柴火进晚餐,喝了一盅葡萄酒,吃了一块干酪;过后,由于那破屋里惟一的一张床已由珂赛特占用,他们便分头躺在一堆麦秸上面。冉阿让合眼以前说道:“从此以后,我得住在此地了。”那句话在割风的脑子里翻腾了一整夜。
其实,他们俩,谁也没有睡着。
冉阿让感到自己已被人发觉,而且沙威紧跟在后面,他知道如果他回到巴黎城里,他和珂赛特准定会玩完。新起的那阵风既然已把他吹到这修院里来,冉阿让惟一的想法便是在那里待下去。对一个处在他那种情况下的苦命人来说,那修院是个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说最危险,是因为那里不许任何男人进去,万一被人发现,就得给人当做现行犯,冉阿让只要走一步路,便又从修院跨进监牢;说最安全,是因为如果能得到许可,在那里住下来,谁又会找到那里去呢?住在一个不可能住下的地方,正是万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