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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全3册(175)

作者:雨果

当夜色下沉残辉消逝时,尤其是在冬天,当初起的晚风从成行的榆树上吹落了那最后几片黄叶时,在地黑天昏不见星斗或在风吹云破月影乍明时,这条大路便会陡然显得阴森骇人。那些直线条全会融入消失在黑影中,犹如茫茫宇宙间的寸寸丝缕。路上的行人不能不想到历年来发生在这一带的数不尽的命案,这种流过那么多次血的荒僻地方确会使人不寒而栗。人们认为已感到黑暗中有无数陷阱,各种无可名状的黑影好像也都是可疑的,树与树间的那些望不透的方洞好像是一个个墓穴。这地方,在白天是丑陋的,傍晚是悲凉的,夜间是阴惨的。

夏季,将近黄昏时,这里那里,有些老婆子,带着被雨水浸到发霉的凳子,坐在榆树下向人乞讨。

此外,这个区域的外貌,与其说是古老,不如说是过时,在当时就已有改变面貌的趋势了。从那时起,要看看它的人非赶快不可。这整体每天都在失去它的一小部分。二十年来,直到今天,奥尔良铁路的起点站便建在这老郊区的旁边,对它产生影响。一条铁路的起点站,无论我们把它设在一个都城边缘的任何一处,都等于是一个郊区的死亡和一个城市的兴起。好像在各族人民熙来攘往的这些大中心的四周,在那些强大机车的奔驰中,在吞炭吐火的文明怪马的喘息中,这个活力充沛的大地会震动,吞没人们的旧居并让新的产生出来。旧屋倒下,新屋上升。

自从奥尔良铁路车站侵入到妇女救济院的地段以后,圣维克多沟和植物园附近一带的古老的小街都动摇了,络绎不绝的长途公共马车、出租马车、市区公共马车,每天要在这些小街上猛烈奔驰三四次,并且到了一定时期就把房屋挤向左右两旁。有些奇特而又极其正确的现象是值得一提的,我们常说,大城市里的太阳使房屋的门朝南,这话是实在的,同样,车辆交驰的频繁也一定会扩展街道。新生命的征兆是明显的,在这村气十足的旧城区里,在这些最荒野的角落里,石块路面出现了,即使是在还没有人走的地方,人行道也开始蜿蜒伸展了。在一个早晨,一个值得纪念的早晨,一八四五年七月,人们在这里忽然看到烧沥青的黑锅冒烟;这一天,可以说是文明已来到了鲁尔辛街,巴黎和圣马尔索郊区衔接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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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柯尔博,原文是“Corbeau”(乌鸦),勒纳,原文是“Renard”(狐狸),都是拉封丹(1621—1695)寓言中的人物。

[2]这是把拉封丹的寓言诗《乌鸦和狐狸》改动几字而成的。

[3]“Corbeau”(柯尔博)的第一字母“C”改为“G”,而成“Gorbeau”(戈尔博)。

[4]“Renard”(勒纳)改为“Prenard”(卜勒纳)。“Prenard”含有小偷的意思。

[5]指他为人不正派,说他像狐狸或小偷。

[6]比塞特(Bicêtre),巴黎附近的村子,有个救济院收容年老的男疯子。

[7]格雷沃广场(PlacedeGrève),巴黎的刑场,一八〇六年改称市政厅广场。

[8]妇女救济院同时也收容神经错乱和神经衰弱的妇女。

二枭和秀眼鸟的窠

冉阿让便是在那戈尔博老屋门前停下来的。和野鸟一样,他选择了这个最荒僻的地方来做窠。

他从坎肩口袋里摸出一把路路通钥匙,开门进去以后,又仔细把门关好,走上楼梯,一直背着珂赛特。

到了楼梯顶上,他又从衣袋里取出另外一把钥匙,用来开另一扇门。他一进门便又把门关上。那是一间相当宽敞的破屋子,地上铺着一条褥子,还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屋角里有个火炉,烧得正旺。路旁的一盏回光灯微微照着这里的贫苦相。底里,有一小间,摆着一张帆布床。冉阿让把孩子抱去放在床上,仍让她睡着。

他擦火石,点燃了一支烛,这一切都是已准备好了摆在桌上的。正和昨晚一样,他呆呆地望着珂赛特,眼里充满了感叹的神态,一片仁慈怜爱的表情几乎达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至于小姑娘那种无忧无虑的信心,是只有最强的人和极弱的人才会有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和谁在一道,却已安然睡去,现在也不用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仍旧睡着。

冉阿让弯下腰去,吻了吻孩子的手。

他在九个月前吻过她母亲的手,当时她母亲也正刚刚入睡。

同样一种苦痛、虔敬、辛酸的情感充满了他的心。

他跪在珂赛特的床旁边。

天已经大亮了,孩子却还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