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经典文学 > 飘(111)

飘(111)

作者: 玛格丽特·米切尔

他不但通过暗讽高官的受贿行为和污辱战士的勇气来冒犯城里人,而且诱骗尊贵体面的公民陷入尴尬境地,自己从中取乐。他总是忍不住去刺痛周围的人那自高自大、虚伪透顶和浮华虚夸的爱国热情,就像一个小男孩忍不住用针去刺气球一样。他巧妙地撕下浮夸自负的人的假面具,揭露那些无知顽固的人,但他采用的方式极为巧妙,总是用似乎是极为礼貌的关心言辞把他的受害者引出来,使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他们傻呆呆地站在那,把自己的夸夸其谈、浮华自负和种种可笑之处暴露无遗。

在城里人接受他的那几个月,思嘉对他不存半点幻想。她知道,他刻意的殷勤和华丽的言辞全都是假心假意的。她也知道,他扮演勇敢爱国的偷闯封锁线者的角色只是因为他觉得这很有趣。有时候,她好像觉得,他就像那些和她一起长大的同县的小伙子一样:热衷恶作剧、狂野不拘的塔尔顿家的孪生兄弟;有着邪恶灵感的方丹家的男孩,调皮淘气,爱戏弄人;可以熬通宵盘算耍弄别人的卡尔弗特家的小伙子们。但还是有区别的,因为在瑞德似乎轻松适然的外表下,在稍显温和的残忍之中有某种恶毒,几乎近于邪恶的东西。

虽然她对他的虚伪知道得很清楚,但她还是喜欢他扮演带浪漫色彩的偷闯封锁线的人的角色。至少这会使她和他交往比先前容易得多。所以,当他撕下伪装,公然对亚特兰大人宣战,疏远他们的好意时,她感到极为不安。她不安是因为这似乎很愚蠢,而且某些针对他的严厉的评判还会落在她的头上。

就在埃尔辛太太家为康复病人举办的银币捐助音乐晚会上,瑞德最终遭到了彻底的排斥。那天下午,埃尔辛家挤满了休假的士兵、医院的伤病员、城卫队队员和民兵成员,还有老太太、寡妇和年轻姑娘。每张凳子都坐满了人,连盘旋的长楼梯上都挤满了客人。门边站着埃尔辛的管家,他手里的雕玻璃碗承受不了银币的重负,已经被倒空两次了。这已足以可见音乐晚会的成功,因为现在值一美元的银币已经相当于六十块南部邦联的纸币。

自以为有才华的每个姑娘都唱了歌,或弹了钢琴,以真人为背景的画也赢得了恭维的掌声。思嘉颇为洋洋自得,她不但和媚兰一起表演了一曲感人的二重唱《露珠出现在花瓣上的时候》,接着又唱了一首更为轻快的《噢,女士们,别去在意斯蒂芬!》,而且,她还被选为在最后一幅画上作为背景人物,代表南部邦联的精神。

她看上去迷人极了,穿着一件只是稍加装饰的白色粗布晨衣,希腊长袍,系着红蓝相间的腰带,一只手里拿着星星和彩带,另一只手里拿着曾经属于查理和他父亲的金柄马刀,正把它递给跪在面前的亚拉巴马州的凯里·阿什伯恩上尉。

演完之后,她忍不住去搜寻瑞德的视线,看看他是不是欣赏她的美姿。可她却恼怒地看到,他正跟别人争论不休,很可能根本没注意到她。从他周围的人脸上,思嘉可以看出,他们都被他的话给激怒了。

她向他走去,这时出现了有时在聚会上会出现的那种令人奇怪的冷场。她听到全副武装的民兵队员威利·吉南直率地说:“我能不能这么理解,先生,你意思是说,我们这么多英雄已经为之捐躯的事业不是神圣的事业?”

“如果你被火车碾了,你的死并不会使铁路公司变得神圣起来,对不对?”瑞德问道,他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就好像是在谦虚地征求意见似的。

“先生,”威利说,声音都发抖了,“如果我们不在这屋里——”

“想到会发生什么,我不禁全身发抖,”瑞德说,“因为,当然喽,你的勇猛是无人不知的。”

威利脸涨得通红,所有的谈话都戛然而止。大家都很尴尬。威利身材健壮,身体健康,已到了参军年龄,可他并没有上前线。当然,他是他妈妈唯一的儿子。而且,毕竟要有人留在民兵队伍里保卫家园。但瑞德提到勇猛一词时,几个正在康复的傲慢的军官中,已经有人在窃笑了。

“噢,他干吗不闭嘴呢!”思嘉气鼓鼓地想,“他这是在毁掉整个晚会!”

米德医生的眉头紧锁,可怕极了。

“对你来说,没什么东西是神圣的,年轻人,”他用演讲时常用的声调说,“但对南方的爱国者和女士们来说,有很多东西都是神圣的。把我们的国土从侵略者手里解救出来就是其中之一,州权又是一个,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