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道:“倒的确有几分相像!”
小寒伸手拨弄绫卿戴的樱桃红月牙式的耳环子,笑道:“我要是有绫卿一半美,我早欢喜疯了!”
波兰笑道:“算了罢!你已经够疯的了!”
老妈子进来向峰仪道:“老爷,电话!”
峰仪走了出去。波兰看一看手表道:“我们该走了。”
小寒道:“忙什么?”
芬兰道:“我们住得远,在越界筑路的地方。再晚一点,太冷静了,还是趁早走罢。”
彩珠道:“我家也在越界筑路那边。你们是骑自行车来的么?”
波兰道:“是的。可要我们送你回去?你坐在我背后好了。”
彩珠道:“那好极了。”她们四人一同站起来告辞,叮嘱小寒:“在伯父跟前说一声。”
小寒向绫卿道:“你多坐一会儿罢,横竖你家就在这附近。”
绫卿立在镜子前面理头发,小寒又去抚弄她的耳环道:“你除下来让我戴戴试试。”
绫卿褪了下来,替她戴上了,端详了一会道:“不错——只是使你看上去大了几岁。”
小寒连忙从耳上摘了下来道:“老气横秋的!我一辈子也不配戴这个。”
绫卿笑道:“你难道打算做一辈子小孩子?”
小寒把下颏一昂道:“我就守在家里做一辈子孩子,又怎么着?不见得我家里有谁容不得我!”
绫卿笑道:“你是因为刚才喝了那几杯寿酒罢?怎么动不动就像跟人拌嘴似的!”
小寒低头不答。绫卿道:“我有一句话要劝你:关于波兰……你就少逗着她罢!你明明知道龚海立对她并没有意思。”
小寒道:“哦,是吗?他不喜欢她,他欢喜谁?”
绫卿顿了一顿道:“他喜欢你。”
小寒笑道:“什么话?”
绫卿道:“别装佯了。你早知道了!”
小寒道:“天晓得,我真正一点影子也没有。”
绫卿道:“你知道不知道,倒也没有多大关系,反正你不喜欢他。”
小寒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绫卿道:“人家要你,你不要人家,闹得乌烟瘴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小寒道:“怎么独独这一次,你这么关心呢?你也有点喜欢他罢?”
绫卿摇摇头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要走了。”
小寒道:“还不到十一点呢!伯母管得你这么严么?”
绫卿叹道:“管得严,倒又好了!她老人家就坏在当着不着的,成天只顾抽两筒烟,世事一概都不懂,耳朵根子又软,听了我嫂子的挑唆,无缘无故就找岔子跟人呕气!”
小寒道:“年纪大的人就是这样。别理她就完了!”
绫卿道:“我看她也可怜。我父亲死后,她辛辛苦苦把我哥哥抚养成人,娶了媳妇,偏偏我哥哥又死了。她只有我这一点亲骨血,凡事我不能不顺着她一点。”
说着,两人一同走到穿堂里,绫卿从衣架上取下她的白绸外套,小寒陪着她去揿电梯的铃,不料揿了许久,不见上来。小寒笑道:“糟糕!开电梯的想必是盹着了!我送你从楼梯上走下去罢。”
楼梯上的电灯,可巧又坏了。两人只得摸着黑,挨呀挨的,一步一步相偎相傍走下去。幸喜每一家门上都镶着一块长方形的玻璃,玻璃上也有糊着油绿描金花纸的,也有的罩着粉荷色绉褶纱幕,微微透出灯光,照出脚下仿云母石的砖地。
小寒笑道:“你觉得这楼梯有什么特点么?”
绫卿想了一想道:“特别的长……”
小寒道:“也许那也是一个原因。不知道为什么,无论谁,单独的上去或是下来,总喜欢自言自语。好几次,我无心中听见买菜的回来的阿妈与厨子,都在那里说梦话。我叫这楼梯‘独白的楼梯’。”
绫卿笑道:“两个人一同走的时候,这楼梯对于他们也有神秘的影响么?”
小寒道:“想必他们比寻常要坦白一点。”
绫卿道:“我就坦白一点。关于龚海立……”
小寒笑道:“你老是忘不了他!”
绫卿道:“你不爱他,可是你要他爱你,是不是?”
小寒失声笑道:“我自己不能嫁给他,我又霸着他——天下也没有这样自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