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目瞪口呆,不知发作什麽事体,但既然主人不再款待,也就牢骚一通“越有钱越吝”的话,怏怏散去了。
田中正回到旧屋,乡信用社信贷员蔡大安已坐在中堂八仙桌旁。蔡大安说:“社长,事情不好了,今早我到乡政府大院的厕所解大手,天还不大亮,黑乎乎的,後来书记和社长就也去小便了,他们以为厕所没人,一个说:『咱那个材料送到纪委,怎的不见动静?是不是又压下了?』一个说:『田中正以权买房,又不付钱,且私占房基,这是其一,更加上他与其嫂通奸,这麽大的事,纪委能无动於衷?!』两人说完就出去了。我不知道这其中的细底,可我听得出来这是给你做坏的事,却不知你知道不,就跑来了!”
田中正说:“我一点也不知──这两个人安心置我死地,材料偏不呈送县委要送纪委?!”
说罢,就靠在椅背上闭目不语。蔡大安突然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儿看看田中正,一会儿搓一搓手。英英娘见田中正寂然不动,返回卧屋嘤嘤而泣。田中正心烦意乱,骂道:“你哭哪门子丧?烦死人了!”
妇人在卧屋回嘴:“你还算男子汉哩,平日里那麽口大气粗,遇到事就软作一堆?别人今日骑到了你脖子上,赶明日就会在你鼻子上蹭屎尻子了!”
田中正挨了骂,并没有还声,又寂然不动起来。突然歪过头对蔡大安说:“今日下午你就往白石寨去一趟,把情况汇报给县委田书记。现在你到镇商店去弄出十斤木耳,十斤黄花菜,四瓶西凤酒,不要让乡政府任何人看见,知道吗?”
蔡大安点头要出门,田中正叫出英英娘说:“那三根人参你没泡酒吧?”
妇人说:“──那是农械厂长送我治关节炎的呀!”
田中正说:“过後我再给你搞,现在拿来,事情都到什麽时辰啦?”
妇人将三根人参取出交给蔡大安,还嘟哝了一句,蔡大安就迟疑着看田中正的脸,田中正一挥手,他将人参揣在怀里,出门小跑着走了。
这蔡大安不敢怠慢,将一切礼物办妥之後,就急急火火赶到了白石寨。因为怕被人发觉送礼,他是背了个背篓的,到了县城又饥又渴,就慌乱买吃了一盘凉粉,又买了几把韭菜放在背篓上就直奔田书记家来。
书记田有善,拐弯抹角算起来,也该是田老六的本家兄弟,在田家,他为官最大,直系亲属全在白石寨、州城工作,仙游川里已无一人,田中正又是他的远房侄子,关系倒一直十分好。此日他浇过花後,正沏了一碗茶在屋里坐下观赏新开的几株月季,近年来越发对花酷爱,轻易不许任何人到他的花坛里去,特意在那里挂了一个牌子:只能观赏,万勿攀折。这阵看了一会儿月季的姿态,低头揭了茶碗盖儿,用嘴轻轻吹拂茶面上的白气,倏乎间发觉有人在花坊外探头探脑,就喝问道:“谁在那儿?”
蔡大安正不知怎麽见到田书记,猛听见喝问,先有些怯了,慌忙中看见田书记正站在窗里,就垂手立定,笑笑地说:“是我,田书记,我要找找你!”
田有善说:“是公事吗?你到县委办公室去吧,他们会给你解决的!”
蔡大安说:“田书记,我不是公事,是私事,是两岔镇田中正让我向你说些话的。”
田有善看了蔡大安一会儿,说:“你进来吧。”
蔡大安进去,立即将背篓取下来放在一边,他热得满头大汗,房子里很凉,但一见到田书记那汗似乎越发向外冒得多。田有善要给他倒茶,他说他自己来,果真倒了一杯水喝了,就坐在沙发上。沙发很大,蔡大安却只坐个沙发沿儿,他的身子很端正。
田有善说:“到了我这儿你就放随便些吧!我之所以说是公事就让去办公室,因为这是我在县委会上讲的。现在搞改革,阻力大呀!推行一种改革,他通你不通你通他不通的,为了保证改革工作顺利进行,我不受任何势力干扰,有事就让找办公室,我只和办公室主任接头。田中正叫你来的,有什麽事吗,两岔镇的情况好吗?”
蔡大安却不知道他该怎麽来说了,因为他要说的都不属於公事之列,且又是为了走通说情的,而他对这位书记又不摸细底。他一边看着田有善的脸色,一边转弯抹角地说些别的事将此行的目的引说了出来,田有善的脸色果然就阴了,等到他再不敢说下去的时候,田有善却说:“说呀,还有什麽都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