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成说:“我现成是小组长,又当什麽顾问呢?”
傅今说:“小组长只管小组,顾问是全组的。”
彦成笑说:“不必了,小小一个外文组,正副两个组长,再加四个小组长,官儿不够多,还要什麽顾问!”
傅今偷看了他一眼,忙说:“这样:领导小组的扩大会议,请许先生出席。”他觉得女同志也得照顾,接下说:“社里现在成立了妇女会,正会长是一位老大姐,我想再加一位副会长,请杜先生担任。”
丽琳忙摇手说:“算了,我不配。我连小组长都要辞呢,单我一个人,成什麽小组。不过我不懂,别的组只有一个组长,为什麽我们组要一正一副呀?”
傅今忙解释:“研究外国文学得借重苏联老大哥的经验。苏联组因为缺人,还没成立单独的组,暂时属於外文组,当然该还它相当的地位。”
丽琳表示心悦诚服,不过她正式声明妇女会的副会长决不敢担当,请傅今同志别建议增添什麽副会长。许彦成郑重申明他不当组里的顾问,他如有意见,会向组长提出;领导核心小组的扩大会议如要他参加,他一定敬陪末座(他想:反正我旁听就是了)。傅今唯恐他们俩闹情绪,看样子他们不很计较,外文组的人事更动算是妥贴了。他放下了一件大心事,居然一反常态,向丽琳开玩笑说:“小组长你可辞不得。你们不是夫妻组吗?取消了妻权,岂不成了大男子主义呢!”
丽琳不愿多说,含糊着不再推辞。
他们俩回到家里,彦成长叹了一口气。
丽琳说:“乘咱们不在,余楠升了官,咱们在他管辖下──也怪你不肯巴结,开会发言,只会结结巴巴。”
彦成只说:“傅今!唉!”他摇头叹气。
丽琳埋怨说:“请你当顾问,干嘛推?”
彦成说:“这种顾问当得吗?”
“挂个名也好啊。”
彦成说:“你干吗不当妇女会的副会长呢?”
两人默然相对。丽琳叹息说:“这里待不下去了。”
彦成勉强说:“其实,局面和从前也差不多。”
“现在他们可名正言顺了!我说呀,咱们还是到大学里教书去,省得受他们排挤。”
“可是大学里当教师的直羡慕咱们呢。不用备课,不用改卷子,不用面对学生。现在的学生程度不齐,要求不一,教书可不容易!不是教书,是教学生啊。咱们够格儿吗?你这样的老师,不说你散布资产阶级毒素才怪!况且咱们教的是外国文学。学生问你学外国文学什麽用,你说得好吗?”
“咱们也只配做做后勤工作,给人家准备点儿资料。”丽琳泄了气。“他们要怎麽利用,就供他们利用。”
“他们两眼漆黑,知道咱们有什麽可供利用的吗!只要别跟他们争就完了。咱们只管种植自己的园地。”
丽琳不懂什麽“种植自己的园地”。彦成说明了这句话的出处,丽琳说她压根儿没有“自己的园地”,她呆呆地只顾生气。彦成在自己的“狗窝”里翻出许多书和笔记,坐在书堆里出神。
饭后三四点钟,丽琳跟着彦成去看望姚太太,并送些土仪。他们讲起外文组的新班子。姚太太说,据阿宓讲,余楠已经占用了办公室的组长办公桌,天天上午去坐班,年轻人个个得按时上班,罗厚只好收紧骨头了。丽琳问起姚宓,姚太太说她在乱看书,正等着你们两位回来呢。
彦成想多坐一会儿,等姚宓回家,因为他写了一个便条要私下交给她。他不能让姚太太转交,也没有机会去塞在小书房里;即使塞在小书房里,怎麽告诉姚宓有个便条等着她呢。丽琳却不肯等待,急要回家。彦成不便赖着不走,只好怏怏随着她辞出。
可是他们出门就碰见姚宓骑着自行车回来。她滚鞍下车说:“许先生杜先生回来了!”她扶着车和他们说了几句话。
彦成乘拉手之便,把搓成一卷的便条塞给姚宓。丽琳的第三只眼睛并没有看见。
第十七章
许彦成请姚宓星期日上午准十点为他开了大门虚掩着,请姚宓在小书房里等他。
天气已经和暖,炉火早已撤了,可是还没有大开门窗。他可以悄悄进门,悄悄到姚宓的书房里去。
姚宓惴惴不安地过了两天。到星期日早上,她告诉妈妈要到书房用功去,谁来都说她不在家。那天风和日丽,姚家的小院里,迎春花还没谢,紫荆花和榆叶梅开得正盛,她听见先后来了两个客人。将近十点,姚太太亲自送第二个客人出门。姚宓私幸没把大门开得太早。她从半开的一扇窗里,看见她妈妈送走了客人回来,扶杖站在院子里看花。姚宓直着急,如果妈妈站着不进屋,她怎麽能去偷开大门呢?她不开门,叫许彦成傻站在门口,怎麽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