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叫我,我是左边回头,还是右边回头?”
林祥福想了又想,才犹豫不决说:“好像是右边回头。”
小美垂下头去,她靠着林祥福的身体,重新坐在了井台上,她说:“左边回头是男,右边回头是女。这一次我是死心了,我怀的必是女儿。可惜我不能为你生个儿子,不能为林家续上香火。”
林祥福迟疑起来,又仔细想了想后说:“也好像是左边回头。”
小美笑了,林祥福抓住小美的手说:“其实女儿也好,女儿也是我林家之后,再说你以后还能生儿子,以后再生儿子也不晚。你看看田家,他们有五兄弟呢,你以后也生个五兄弟出来。”
小美听后低头不语。两人在井台上坐了一会儿后,林祥福拉起小美的手回到屋里。在炕上躺下后,小美将林祥福的手抱在胸前,这是她睡觉的姿态。林祥福告诉小美,刚才他从睡梦里醒来发现炕上没有小美,惊出一身冷汗,以为小美又是一去不返。林祥福感到小美的双手颤动了一下,他对小美说:
“你人是回来了,金条一根也没有带回来,你不说金条在哪里,想必有难言之隐,我也没再问你,只是有时觉得你还是会走……”
林祥福停顿一下,语气坚决地说:“如果你再次不辞而别,我一定会去找你。我会抱着孩子去找你,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
林祥福说完这话时,感到自己的手已经被小美捧到脸上,小美的泪水流进他的指缝,泪水在他的指缝里流淌时迟疑不决,仿佛是在寻找方向。
这天下午,林祥福手握镰刀站在麦田里,看着自己的身影在阳光里逐渐拉长,他估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过午时了,放下手里的镰刀,大步走上田埂,向着家中走去。
他跨进家门就急切地问小美:“这半天里家中没出什么差错吧?没有摔破碗吧?织布机没断线吧?”
小美迷惑地摇摇头说:“没摔破碗,织布机也没断线。”
林祥福放下心来,他拿起灶台上的庚帖,告诉小美一个月的期限已到,他说谢天谢地这一个月里家中没出什么差错,他对小美说:
“看来我们是八字相合命运相配了。”
小美左手捧着肚子,缓慢地从凳子上站起来,离开织布机走到林祥福面前,从他手里拿过庚帖,目光游离地看了起来。她听到林祥福如释重负的声音在她头顶响了起来:
“这一个月我担惊受怕啊。”
十三
田里的麦子收割后开始晾晒,林祥福与田氏兄弟选好一些生长整齐穗大粒多的单株,脱粒以后,铺在家中院子里晒。小美坐在屋门前缝制婴儿衣裳,不时抬头看一眼在院子里与田氏五兄弟一起忙碌的林祥福。他和田氏兄弟将秸秆烧成的草木灰与麦种拌和到一起,放进一个个缸罐,起身对小美说,白露后将麦种播种到田地里。小美举起缝制完成的婴儿衣裳,对林祥福说:
“那时候这衣裳里面有一个小人了。”
林祥福走过来,小心翼翼接过来婴儿衣裳,像是接过来他的孩子,捧在手里看了又看,嘿嘿笑个不停。
林祥福和田氏兄弟把缸罐搬进对面屋子里整齐排列,又在田地里种下了高粱和玉米。然后林祥福觉得一切都妥当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应该筹备婚礼。
林祥福在院子里展示他高超的木工手艺,他让田氏兄弟把木工间里成型的家具搬出来,又将原来的桌椅板凳衣橱箱匣这些旧物敲敲打打,收拾如新,坐在屋门前缝制婴儿衣裳的小美见了惊讶地叫出声音:
“唷!”
林祥福从邻乡请来两位漆匠,用砂纸一遍遍打磨,再刷上一道道油漆,让这些家具闪闪发亮,小美说家具亮得跟镜子似的。
眼看白露将至,林祥福要在播种小麦前把婚事办了。他请来一位裁缝,吩咐给小美做一身红衣、红裤、红裙和红缎绣花鞋,裁缝看见已有九个月身孕的小美后连连摇头,他说红缎绣花鞋能做,这红衣红裤红裙做不出来,就是做出来了穿在身上也是不成体统。小美说不做红衣红裤红裙,做一件红袍,宽宽大大套在身上。
裁缝做完红袍红鞋走后,林祥福对小美说:“这次一定要让你坐上轿子。”
林祥福叫来田氏兄弟,六个人将一张四方桌翻过来改装成轿子。桌子四脚就是轿柱子,桌面便是轿底。两旁绑上竹竿,竿端绑着的两条扁担是轿杠。红布围着桌脚,又扎个红顶子放在桌脚上。最后在轿底铺上麦秸,又在麦秸上放一块棉褥子。不出两个时辰,一顶四人抬的花轿展现在小美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