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香正是一个做生意未久的姑娘,没有红起来。因为她屋子里空着,别一个姑娘有了客,引到她屋里来坐。现在晚香自己有客人,人家自然要想法子让出来。而且龟奴老鸨在一边看见,这个人举止非凡,已料到不是平常之辈。现在又听说是总理大少爷,越发地要加倍奉承。不一会儿,屋子让出来了。晚香牵着凤举的手,引了进去,东边一间小小的厢房。屋子里只有一张木床和一张木桌椅,一架小玻璃橱,另外一套白漆桌椅,连沙发都没有。晚香红着脸道:“屋子真小,你包涵一点。”凤举笑道:“不要紧,我们是来看人的,又不是来看屋子的,屋子大小,有什么关系哩!”这个时候,晚香的跟妈和晚香的鸨母李大娘,打手巾把,沏茶送瓜子碟,忙得又进又出。这李大娘原是一个养老妓女的。因为近来手头挤窄,出不起多钱,就只花了几百块钱,弄了晚香一个人小试。差不多做了一个月的生意,每天不过两三个盘子,就靠这三四元盘子钱,哪里维持得过来?因此昼夜盘算,正想设一个法子,振作一下。现在忽然有位财神爷下降,哪里肯轻易放过?便在房门口掀帘子的时候,对晚香丢了一个眼色。晚香会意,便走了出来,李大娘把她牵到一边,轻轻地说道:“刚才屋子有一班客人,认得这个姓金的,他说这真是总理的儿子。你要好好地陪着他,别让他来一回就算了。你红得起来红不起来,都在这个人身上,你可别自己错过了机会。”李大娘说一声,晚香哼着答应一声。说完了,于是她们定计而行起来。
第二十二回
眷眷初逢寻芳过夜半
沉沉晚醉踏月到天明
晚香由外面进房去,李大娘也忙着切水果摆糖碟,一次二次只往里送。晚香拿着凤举的手,同坐在木床上,笑道:“今天晚上很凉快,你瞧,我都穿了两件衣服。现在你三位来了,我就热起来了,我要换衣服了。”说毕,在玻璃橱里拿了一件衣服,转到橱子后身去。一会儿,脱下那一件红短衣,换了一件月白绸长衫出来。朱逸士笑道:“你不该换衣服。”晚香道:“怎么不该换?”朱逸士道:“咱们大家在一处,闹得热热的,不好吗?这一换,就凉了好些个了。”晚香道:“咱们热要在心里,不要在身上。金老爷你说对不对?”朱逸士笑道:“你这句话,就该罚。我们不是约好了不许叫老爷吗,怎么又叫起老爷来了?”晚香笑道:“这是我错了,应该怎样罚呢?”刘蔚然道:“那你就问金大爷吧,要怎样罚就怎样罚。”晚香道:“对了……”刘蔚然道:“凤举兄,你听见没有?她愿意你罚她呢。”晚香道:“我还没说完,你就抢着说,我是这样说吗?我是说刘老爷吩咐我称大爷,那就对了。我们北方人,叫大爷,二爷,就最是客气,比南方人称度少还要好呢。”说话时,朱逸士看了一看手表,因对刘蔚然笑道:“进这屋子的时候,我是看了这表的。”刘蔚然道:“怎么样,过了法定时间了吗?”朱逸士道:“岂但过了法定时间,已经够双倍转弯的了。”凤举伸了一个懒腰,就站起身来。晚香看那情形,他们竟是要走的样子。连忙把衣架上三顶帽子抢了下来,拿在手上,对凤举笑道:“大爷,你就这样不赏面子吗?我知道屋子不好,人也不好,大爷来了这一回,第二回是不来的。可是今天这一次见面,是难得的事,我总得留你多坐一会儿,心里才过得去。”凤举笑道:“我不到这地方来,就算了,我一来了,那是要常来的。”这时李大娘和跟妈,都站在门外边,听见凤举有要走的消息,就一拥而进。李大娘也就跟着叫大爷,说道:“大爷,你既然要常来,怎么今天初次来,倒不能多坐一会儿?”凤举道:“这有个原因,一说你就明白了。我今天和这两位老爷约好了,凡是北班子,都进去丢一个盘子。你这儿是第一家,要是坐久了,别处还去不去呢?”李大娘笑道:“你瞧,这话说出来了,大爷一定是不再来的了。大爷来这一趟本来是随便的,这一晚晌,至少要到一二十家,知道哪一家的姑娘,能中大爷的意呢?”凤举笑道:“你家的姑娘,就中我的意。”晚香把嘴一撇道:“别冤我们了,既然大爷中意,为什么不肯多坐一会儿呢?”凤举道:“若是在这里多坐了,那就不能家家去了。”李大娘道:“家家到是找中意的姑娘,到一家也是找中意的姑娘,只要找到了就得了,何必家家到呢?就怕我们小姑娘,不中大爷的意,若是中了意,就不必费事再找去。就是要找,今天这个面子得给我们小姑娘,明天再去找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