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拿了顺天府知府结案的公文去见康熙,禀报破案的详情。
康熙微微一笑,说道:“小桂子,你破案的本事不小,人家都赞你是包龙图转世哪。”韦小宝道:“那是托了皇上洪福,奴才碰巧破获而已。”康熙哼了一声,向他瞪了一眼,冷冷地道:“移花接木的事,跟我的洪福可拉不上干系。”
韦小宝吓了一跳,心想:“皇上怎么又知道了?”一转念间,立即明白:“我的亲兵队里,皇上当然也派下了密探。”正不知如何回答才是,康熙叹了口气,说道:“这样了结,那也很好,也免了外边物议。只不过你这般大胆妄为,我可真拿你没法子了。”
韦小宝心中一宽,知道皇帝又饶了自己这一遭,当即跪下连连磕头。
康熙道:“方今四海升平,兵革不兴,你这抚远大将军的衔头,可以去了。”
韦小宝道:“是,是。”知道这是皇帝惩罚自己的胡闹,又道:“奴才这一等鹿鼎公,也可以降一降级。”康熙道:“好,就降为二等公吧。”韦小宝道:“奴才胡闹得紧,心中不安,请皇上降为三等的好了。”
康熙哈哈大笑,说道:“他妈的,你居然会心中不安,日头从西方出了。”
韦小宝听得“他妈的”三字一出口,知皇帝怒气已消,站起身来,说道:“奴才良心虽然不多,有总还是有的。”
康熙点点头,说道:“就是瞧在你还有点儿良心的份上,否则的话,我早已砍下你的脑袋,去埋在你小老婆阿珂、双儿的床底下了。”韦小宝急道:“这个万万不可。”康熙问道:“有什么不可?”韦小宝道:“阿珂和双儿,是决计不会跟了马夫逃走的。”
康熙笑道:“不跟马夫,便跟……”说到这里,便即住口,心想再说下去,未免轻薄无聊,何况韦小宝虽然无法无天,毕竟对己忠心,君臣之间说笑则可,却不能出言侮辱。一时难以转口,便不去理他,低头翻阅案头的奏章。
韦小宝垂手在旁侍候,见康熙眉头微蹙,深有忧色,心想:“皇上也时时不快活。皇帝虽然威风厉害,当真做上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玩。”
康熙翻阅了一会奏章,抬起头来,叹了口长气。韦小宝道:“皇上有什么事情,差奴才去办吧。奴才将功赎罪,报主龙恩。”康熙道:“这一件事,就不能差你了。施琅上奏,说道台湾台风为灾,平地水深四尺,百姓房屋损坏,家破人亡,灾情很重。”
韦小宝见他说话时泪光莹然,心想咱们从小是好朋友,不能不帮他一个忙,说道:“奴才倒有个法子。”康熙道:“什么法子?”韦小宝道:“不瞒皇上说,奴才在台湾做官的时候,发了一笔小财,最近又向一个台湾财主讨得一批旧债。奴才双手捧着皇上恩赐的破后翻新金饭碗,这一辈子是不会饿饭的了,钱多了也没用,不如献出来,请皇上去抚恤台湾的灾民吧。”
康熙微微一笑,说道:“受灾人数很多,你这两笔小财,也不管什么用。我即刻下旨,宫里裁减宫女太监,减衣减膳,让内务府筹划筹划,省他四五十万两银子去救济灾民。”
韦小宝道:“奴才罪该万死,真正乖乖不得了。”康熙问道:“什么?”韦小宝道:“奴才做官贪污,在台湾贪了一百万两银子。最近这笔债,是向郑克塽讨还的,又有一百万两……”康熙吃了一惊,说道:“有这么多?”韦小宝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骂道:“小桂子该死!”
康熙却笑了起来,说道:“你要钱的本事可高明得很哪,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韦小宝又道:“小桂子该死!”脸上却有得色,心道:“做官的人伸手拿钱,怎能让你做皇帝的知道?你在我手下人之中派了探子,只能查到我敢不敢造反。你妹夫右手收钱,左手入袋,连你大妹子也不知道,你这大舅子就万万查不到了。”他嘴里自称“奴才”,心中却自居“妹夫”。
康熙沉吟半晌,道:“你这番忠君爱民之心,倒也难得。这样吧,你捐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出来,我再省五十万两,咱君臣凑乎凑乎,弄个二百万两。台湾灾民约有一万几千户,每家分得一百多两,那也丰裕得很了。”
韦小宝一时冲动,慷慨捐输,心中正感肉痛,已在后悔,听得康熙给他省了五十万两,登时大喜,忙道:“是,是。皇上爱民如子,老天爷保佑皇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