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九难将“神行百变”中不需内功根基的一些身法步法,说给韦小宝听。说也奇怪,一般拳法掌法,他学时浅尝辄止,不肯用心钻研,这些逃跑的法门,他却大感兴趣,一路上学得津津有味,一空下来便即练习。有时还要轻功卓绝的徐天川在后追赶,自己东跑西蹿地逃避。徐天川见他身法奇妙,好生佩服。初时几下子就追上了,但九难不断传授新的诀窍,到得直隶省境,徐天川说什么也已追他不上了。
九难见他与“神行百变”这项轻功颇有缘分,倒也大出意料,说道:“看来你天生是个逃之夭夭的胚子。”
韦小宝笑道:“弟子练不成‘神行百变’,练成‘神行抹油’,总算不是一事无成。”
他冲了一碗新茶,捧到九难面前,问道:“师父,师祖木桑道长既已逝世,当今天下,自是你老人家武功第一了?”九难摇头道:“不是。‘天下武功第一’六字,何敢妄称?”眼望窗外,幽幽地道:“有一个人,称得上‘天下武功第一’。”韦小宝忙问:“那是谁?弟子定要拜见拜见。”九难道:“他……他……”突然眼圈一红,默然不语。韦小宝道:“这位前辈是谁?弟子日后倘若有缘见到,好恭恭敬敬地向他磕几个头。”
九难挥挥手,叫他出去。韦小宝甚为奇怪,慢慢踱了出去,心想:“师父的神色好生古怪,难道这个天下武功第一之人,是她的老姘头么?”
九难这时心中所想的,正是那个远在万里海外的袁承志。她在木桑门下苦苦等候,袁承志却始终负约不来。原来袁承志以恩义为重,不肯负了旧情人,硬生生地忍心割舍了对九难的一番深情。九难多年来这番情意深藏心底,这时却又给韦小宝撩拨了起来。
次日韦小宝去九难房中请安,却见她已不别而去,留下了一张字条。韦小宝拿去请徐天川一念,原来纸条上只写着“好自为之”四个字。韦小宝心中一阵怅惘,又想:“昨天我问师父谁是天下武功第一,莫非这句话得罪了她?”
不一日,一行人来到北京。建宁公主和韦小宝同去谒见皇帝。
康熙早已接到奏章,已复旨准许吴应熊来京完婚,这时见到妹子和韦小宝,心下甚喜。
建宁公主扑上前去,抱住了康熙,放声大哭,说道:“吴应熊那小子欺侮我。”康熙笑道:“这小子如此大胆,待我打他屁股。他怎么欺侮你了?”公主哭道:“你问小桂子好了。他欺侮我,他欺侮我!皇帝哥哥,你非给我做主不可。”一面哭,一面连连顿足。康熙笑道:“好,你且回自己屋里去歇歇,我来问小桂子。”
建宁公主早就和韦小宝商议定当,见了康熙之后,如何奏报吴应熊无礼之事。一等公主退出,韦小宝便详细说来。
康熙皱了眉头,一言不发地听完,沉思半晌,说道:“小桂子,你好大胆!”韦小宝吓了一跳,忙道:“奴才不敢。”康熙道:“你跟公主串通了,胆敢骗我。”韦小宝道:“没有啊,奴才怎敢瞒骗皇上?”康熙道:“吴应熊对公主无礼,你自然并未亲见,怎能凭了公主一面之辞,就如此向我奏报?”
韦小宝心道:“乖乖不得了,小皇帝好厉害,瞧出了其中破绽。”忙跪下磕头,说道:“皇上明鉴万里。吴应熊如何对公主如何无礼,奴才果然没亲见,不过当时许多人站在公主窗外,大家都亲耳听见的。”康熙道:“那更加胡闹了。吴应熊这人我见过两次,他精明能干,是个人才。他又不很年轻了,房里还少得了美貌姬妾?怎会大胆狂妄,对公主无礼。哼,公主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定是她跟吴应熊争吵起来,割了……割了他妈的卵蛋。”说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
韦小宝也笑了起来,站起身来,说道:“这种事情,公主是不便细说的,奴才自然也不敢多问。公主怎么说,奴才就怎么禀告。”康熙点点头,道:“那也说得是。吴应熊这小子受了委屈,你传下旨去,叫他们在京里择日完婚吧,满了月之后,再回云南。”韦小宝道:“皇上,完婚不打紧,吴三桂这老小子要造反,可不能让公主回云南去。”
康熙不动声色,点点头道:“吴三桂果然要反,你见到什么?”韦小宝于是将吴三桂如何跟西藏、蒙古、罗刹国、神龙教诸方勾结的情形一一说了。康熙神色郑重,沉吟不语,过了好一会,才道:“这奸贼!竟勾结了这许多外援!”韦小宝也早知这事十分棘手,不敢做声。再过一会,康熙又问:“后来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