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哈哈大笑,说道:“这些兵器,每一件都有来历。小王挂在这里,也只是念旧之意。”
韦小宝道:“原来如此。王爷当年东扫西荡,南征北战,立下天大汗马功劳,这些兵器,想来都是王爷阵上用过的?”吴三桂微笑道:“正是。本藩一生大小数百战,出死入生,这个王位,那是拚命拚得来的。”言下之意,似是说可不像你这小娃娃,只不过得到皇帝宠幸,就能升官封爵。韦小宝点头称是,说道:“当年王爷镇守山海关,不知用的是哪一件兵器?立的是哪一件大功?”
吴三桂倏地变色,镇守山海关,乃是与满洲人打仗,立的功劳越大,杀的满洲人越多,韦小宝问这句话,那显是讥刺他做了汉奸,登时双手微微发抖,忍不住便要发作。
韦小宝又道:“听说明朝的永历皇帝,给王爷从云南一直追到缅甸,终于捉到,给王爷用弓弦绞死……”说着指着墙上的一张长弓,问道:“不知用的是不是这张弓?”
吴三桂当年害死明室永历皇帝,是为了显得决意效忠清朝,更无贰心,内心毕竟深以为耻,此事在王府中谁也不敢提起,不料韦小宝竟当面直揭他的疮疤,一时胸中狂怒不可抑制,厉声道:“韦爵爷今日一再出言讥刺,不知是什么用意?”
韦小宝愕然道:“没有啊!小将怎敢讥刺王爷?小将在北京之时,听得宫中朝中大家都说,王爷连明朝的皇帝也绞死了,对我大清可忠心得紧哪。听说王爷绞死永历皇帝之时,是亲自下的手,弓弦吱吱吱地绞紧,永历皇帝‘唉唉唉’地呻吟,王爷就哈哈大笑。很好,很好,忠心得很哪!”
吴三桂霍地站起,握紧了拳头,随即转念:“谅这小小孩童,能有多大胆子,竟敢冲撞于我,定是小昏君授意于他,命他试我;又或是朝中对头,有意指使他出言相激,好抓住我的把柄。”他老奸巨猾,立即收起怒色,笑吟吟地道:“本藩汗马功劳什么的,都不值一提,倒是对皇上忠心耿耿,才算是我的一点长处。小兄弟,你想做征东王、扫北王,可得学一学老哥哥这一份对皇上的忠心。”
韦小宝道:“是,是!那是非学不可的!就可惜小将晚生了几十年,明朝的皇帝都给王爷杀光了,倒叫小将没下手的地方。”吴三桂肚里暗骂:“总有一日,叫你落在我手中,将你千刀万剐!”笑道:“韦爵爷要立功,何愁没机会。”韦小宝笑道:“倘若有人造反,那就好了!”
吴三桂心中一凛,问道:“那为什么?”韦小宝道:“有人造反,皇上派我出征,小将就学王爷一般,拚命厮杀一番,拿住反贼,就可裂土封疆了。”吴三桂正色道:“韦兄弟,这种言语是乱说不得的。方今圣天子在位,海内归心,人人拥戴,又有谁会造反?”韦小宝道:“依王爷说,是没有人造反的?”
吴三桂又是一怔,说道:“若说一定没人造反,自也未必尽然。前明余逆,或是各地不轨之徒,妄自作乱,只怕也是有的。”韦小宝道:“倘若有人造反,那就不是圣天子在位,不是海内归心、人人拥戴了?”吴三桂强抑怒气,“嘿嘿嘿”地干笑了几声,说道:“小兄弟说话有趣得紧。”
原来韦小宝见到书案上的《四十二章经》后,便不断以言语激怒吴三桂,盼他大怒之下,拂袖而出,自己便可趁机盗经。不料吴三桂城府甚深,虽然发作了一下,但随即忍住,竟不中他计。
韦小宝眼见吴三桂竟不受激,这部经书伸手即可拿到,却始终没机会伸手,当下便即改口,尽说些吴三桂听了十分受用的言语。他嘴里大拍马屁,心下却在急转念头,如何能将经书盗了出去,寻思:“倘若我假传圣旨,说道皇上要这部经书,谅来老乌龟也不敢不献。何况皇上确是要得经书,曾吩咐我来云南时趁机寻访,我要老乌龟缴书,也不算是假传圣旨。就怕老乌龟一口答允,却暗做手脚,就像康亲王那样,另外假造一部西贝货来敷衍皇帝,书中的碎皮就拿不到了。”
一想到假造经书,登时便有了主意,突然低声道:“王爷,皇上有一道密旨。”吴三桂一惊,立即站起,道:“臣吴三桂恭聆圣旨。”韦小宝拉住他手,说道:“不忙,不忙,我先把这前因后果说给你听。”吴三桂道:“是,是。”却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