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剑声哼了一声,强抑怒气,说道:“原来韦香主是消遣人来着。”韦小宝道:“小公爷,你想消遣吗?你在北京城里逛过没有?”沐剑声气势汹汹地道:“怎么样?”韦小宝道:“北京城可大得很哪,你们云南的昆明,那是没北京城大的了。”沐剑声愈益恼怒,大声道:“那怎么样?”
关安基听韦小宝东拉西扯,越来越不成话,插口道:“北京城花花世界,可惜给鞑子占了去,咱们稍有血性之人,无不恼恨。”
韦小宝不去理他,继续说道:“小公爷,你今天请我喝酒,在下没什么报答,几时你有空,我带你到北京城各处逛逛。有个熟人带路,就不会走错了。否则的话,倘若乱闯乱走,一不小心,走进了鞑子的皇宫,小公爷武功虽高,可也不大方便。”
柳大洪道:“小兄弟言外有意,你如当我是朋友,可不可以请你说得更明白些?”
韦小宝道:“我的话再明白没有了。沐王府的朋友们,武功都是极高的,什么‘横扫千军’、‘高山流水’,使得再厉害也没有了,可惜在北京城里人生路不熟,在街上逛逛,三更半夜里又瞧不大清楚,糊里糊涂的,说不定就逛进了紫禁城去。”
柳大洪又向沐剑声望了一眼,问韦小宝道:“那又怎样?”
韦小宝道:“听说紫禁城中一道道门户很多,一间间宫殿很多,胡乱走了进去,如果没有皇帝、皇太后带路,很容易迷路,一辈子走不出来,也是有的。在下没见过世面,不知道皇帝、皇太后有没有空,白天黑夜给人带路。或许沐王府小公爷面子大,你们手下众位朋友抬了小公爷的字号出来,把小皇帝、皇太后这老婊子吓倒了,那也难说。”众人听他管皇太后叫“老婊子”,都觉颇为新鲜。皇太后是鞑子皇族的首脑,竟有人大声叫她老婊子,各人听了都感痛快。关安基、祁彪清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韦小宝在肚里常骂太后为“老婊子”,此刻竟能在大庭广众之间大声骂出口,心中的痛快,当真难以形容。
柳大洪道:“小公爷的手下行事小心谨慎,决不会闯进皇宫去的。听说吴三桂那大汉奸的儿子吴应熊也在北京,他派人去皇宫干些勾当,也未可知。”
韦小宝点头道:“柳老爷子说得不错。在下有个赌骰子的小朋友,是在皇宫里服侍御前侍卫的。他说昨晚宫里捉到了几名刺客,招认出来是沐王府小公爷的手下……”
沐剑声失惊道:“什么?”右手一颤,手里的酒杯掉了下来,当的一声,碎成几片。
韦小宝道:“我本来倒也相信,心想沐家是大明的大大忠臣,派人去行刺鞑子皇帝,那是……那是这个大大的英雄好汉。此刻听柳老爷子说了,才知原来是汉奸吴三桂的手下,那可饶他们不得了。我马上去跟那朋友说,叫他想法子好好整治一下这些刺客。他妈的,大汉奸手下,有什么好东西了?非叫他们多吃些苦头不可。”
柳大洪道:“小兄弟,你那位朋友尊姓大名?在鞑子宫里担任什么职司?”
韦小宝摇头道:“他是给御前侍卫扫地、冲茶、倒便壶的小厮,说出来丢脸得很,人家叫他癞痢头小三子,有什么尊姓大名了?那些刺客给绑着,我本来叫癞痢头小三子偷偷拿些好东西给他们吃。柳老爷子既说他们是大汉奸的手下,我可要叫他拿刀子在他们大腿上戳上几刀,免得给那些乌龟王八蛋逃了。”
柳大洪道:“我也只是揣测,作不得准。他们既胆敢到宫中行刺,那也是了不起的好汉子。韦香主如能托贵友照看一二,也是出于江湖上的义气。”
韦小宝道:“这癞痢头小三子,跟我最好不过,他赌钱输了,我总十两八两地给他,从来不要他还。小公爷和柳老爷子有什么吩咐,我叫小三子去干,他可不敢推托。”
柳大洪吁了一口气,说道:“如此甚好。不知宫里擒到的刺客共有几人?叫什么名字?这些刺客,我们是很佩服的,眼下不知是否很吃了苦头。贵友如能代为打听,在下很承韦香主的情。”
韦小宝一拍胸脯,说道:“这个容易。可惜刺客不是小公爷手下的兄弟,否则的话,我设法去救他一个出来,交了给小公爷,一命换一命,那么徐三哥失手伤了白大侠之事,也就算一笔勾销了。”
柳大洪向着沐剑声瞧去,两人缓缓点头。沐剑声道:“我们不知这些刺客是谁,但既去行刺鞑子皇帝,总是仁人义士,是咱们反清复明的同道。韦香主,你如能设法相救,不论成与不成,沐剑声永感大德。徐三爷和白大哥的事,自然再也休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