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栓:小花,等等!
王小花:干吗?爸!
王大栓:昨天晚上……
周秀花:我已经嘱咐过她了!她懂事!
王大栓:你大力叔叔的事万不可对别人说呀!说了,咱们全家都得死!明白吧!
王小花:我不说,打死我也不说!有人问我大力叔叔回来过没有,我就说:他走了好几年,一点消息也没有!
康顺子由后面走来。她的腰有点弯,但还硬朗。她一边走一边叫王小花。
康顺子:小花!小花!还没走哪?
王小花:康婆婆,干吗呀?
康顺子:小花,乖!婆婆再看你一眼!(抚弄王小花的头)多体面哪!吃的不足啊,要不然还得更好看呢!
周秀花:大婶,您是要走吧?
康顺子:是呀!我走,好让你们省点嚼谷呀!大力是我拉扯大的,他叫我走,我怎能不走呢?当初,我刚到这里的时候,他还没有小花这么高呢!
王小花:看大力叔叔现在多么壮实,多么大气!
康顺子:是呀,虽然他只在这儿坐了一袋烟的工夫呀,可是叫我年轻了好几岁!我本来什么也没有,一见着他呀,好像忽然间我什么都有啦!我走,跟着他走,受什么累,吃什么苦,也是香甜的!看他那两只大手,那两只大脚,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王小花:婆婆,我也跟您去!
康顺子:小花,你乖乖地去上学,我会回来看你!
王大栓:小花,上学吧,别迟到!
王小花:婆婆,等我下了学您再走!
康顺子:哎!哎!去吧,乖!(王小花下)
王大栓:大婶,我爸爸叫您走吗?
康顺子:他还没打好了主意。我倒怕呀,大力回来的事儿万一叫人家知道了啊,我又忽然这么一走,也许要连累了你们!这年月不是天天抓人吗?我不能作对不起你们的事!
周秀花:大婶,您走您的,谁逃出去谁得活命!喝茶的不是常低声儿说:想要活命得上西山北京西山一带当时是八路军的游击区。──[丰刀系(洁)]青注]吗?
王大栓:对!
康顺子:小花的妈,来吧,咱们再商量商量!我不能专顾自己,叫你们吃亏!老大,你也好好想想!(同周秀花下)
丁宝进来。
丁宝:嗨,掌柜的,我来啦!
王大栓:你是谁?
丁宝:小丁宝!小刘麻子叫我来的,他说这儿的老掌柜托他请个女招待。
王大栓:姑娘,你看看,这么个破茶馆,能用女招待吗?我们老掌柜呀,穷得乱出主意!
王利发慢慢地走出来,他还硬朗,穿的可很不整齐。
王利发:老大,你怎么老在背后褒贬老人呢?谁穷得乱出主意呀?下板子去!什么时候了,还不开门!
王大栓去下窗板。
丁宝:老掌柜,你硬朗啊?
王利发:嗯!要有炸酱面的话,我还能吃三大碗呢,可惜没有!十几了?姑娘!
丁宝:十七!
王利发:才十七?
丁宝:是呀!妈妈是寡妇,带着我过日子。胜利以后呀,政府硬说我爸爸给我们留下的一所小房子是逆产,给没收啦!妈妈气死了,我作了女招待!老掌柜,我到今天还不明白什么叫逆产,您知道吗?
王利发:姑娘,说话留点神!一句话说错了,什么都可以变成逆产!你看,这后边呀,是秦二爷的仓库,有人一瞪眼,说是逆产,就给没收啦!就是这么一回事!
王大栓回来。
丁宝:老掌柜,您说对了!连我也是逆产,谁的胳臂粗,我就得侍侯谁!他妈的,我才十七,就常想还不如死了呢!死了落个整尸首,干这一行,活着身上就烂了!
王大栓:爸,您真想要女招待吗?
王利发:我跟小刘麻子瞎聊来着!我一辈子老爱改良,看着生意这么不好,我着急!
王大栓:您着急,我也着急!可是,您就忘记老裕泰这个老字号了吗?六十多年的老字号,用女招待?
丁宝:什么老字号啊!越老越不值钱!不信,我现在要是二十八岁,就是叫小小丁宝,小丁宝贝,也没人看我一眼!
茶客甲、乙上。
王利发:二位早班儿!带着叶子哪?老大拿开水去!(王大栓下)二位,对不起,茶钱先付!
茶客甲:没听说过!
王利发:我开过几十年茶馆,也没听说过!可是,您圣明:茶叶、煤球儿都一会儿一个价钱,也许您正喝着茶,茶叶又长了价钱!您看,先收茶钱不是省得麻烦吗?
茶客乙:我看哪,不喝更省事!(同茶客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