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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逃劫数 九

四天过去以后的第五天夜晚,销声匿迹了一段日子的东山,无声地推开了沙子的屋门。那个时候沙子刚刚从彩蝶的揭纱布仪式上出来,而他的心情还没有完全出来,所以他的脸上有一种正在听相声的神色。

直到很久以后,沙子依然能够清晰地回想起彩蝶当初坐在梳妆台前准备大吃一惊的神态,这个神态使沙子日后坐在拘留所灰暗的小屋内时,成功地排遣了一部分的寂寞。当他那时再度回想时,居然没有隔世之感,那情景栩栩如生如同就在眼前。

他那无聊的思绪一旦逗留在当初彩蝶纱布揭开的情景上时,仅仅用兴高采烈来表示显然是不够的。当纱布揭开时,也就是那个应该激动人心的场面来到时,却是一片沉默出现了,如同出现了一片阴沉的天空。这个沉默所表达的含义,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够心领神会。这个沉默持续了很久以后,才被一个声音打破,那个声音从沙子斜对面干燥地滑过来,那个声音显然是不由自主的,声音说:

“两道刀疤。”

这话有力地概括了彩蝶美容手术的失败,所以沙子记住了这个声音拥有者的形象。当多日以后,沙子从拘留所出来时,也是这个声音向沙子描述了彩蝶最后几个情形中的一个。这个声音过去以后,很多人发出了赞同的喳喳声。在那一片喳喳声里,沙子满意地看到了自己开始欢畅起来的心情。

那个时候彩蝶确实是大吃一惊了,正如她所准备的那样,只是期待的结果恰恰相反。所以她的沉默所持续的时间长了一点。在彩蝶的沉默里,沙子幸灾乐祸地体会到了可怕的绝望。

后来彩蝶重新将纱布贴到了眼皮上,尽管她努力装着若无其事,但在场所有的人都发现了她的两条手臂像什么,像是狂风里瑟瑟摇晃的枯树枝。接着她站了起来,她站起来以后装腔作势地微微一笑。随后她以同样的装腔作势说:

“还算不错。”

但她的声音正在枯萎。

沙子在听到她的声音时,恍若看到一片秋天里的枯叶从半空里凄凉地飘落下来。因此在那一刻里,沙子隐约地看到了彩蝶近在眉睫的毁灭。当彩蝶将身体转过来时,所有人都吃惊地看到那张像白纸一样没有生命的脸。沙子从这张脸上坚定了自己刚才的预感。那时候彩蝶又说:

“你们可以走了。”

于是他们一个一个十分坚定地朝门口走去,他们的脚步声让彩蝶感到他们不会再来,所以彩蝶的眼睛开始叙述起凄凉。沙子是最后一个出去的,他在出去前对彩蝶说了一句话,以此报答彩蝶对他的邀请,彩蝶听后苍白地一笑。沙子出门以后随手将门关上,他用这个举动说明他也不会再来了。然后他发现所有人都聚在走道上,他立刻理解了他们的举止,因此他就在门口站住了脚。不一会儿他们共同听到屋内响起了极为恐怖的一声,这一声让他们感到仿佛有一把匕首刺入了彩蝶的心脏。第二声接踵而至,第二声让他们觉得是匕首插入了她的肺中,因为这一声有些拖拉,在拖拉里他们听到了一阵短促的咳嗽。然后第三声来了,第三声使他们一下子尚不能分辨是刺入胃中还是刺入肾里,这一声有些含糊。第四声却是十分清晰,他们马上想象到匕首插进肝脏,他们仿佛听到了肝脏破裂后鲜血咝咝流动的声音。紧接着第五声出现了,第五声让他们觉得是刺中了子宫,这一声很像正在分娩的孕妇在喊叫。接下去里面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了。他们感到匕首杂乱无章地在她身上乱扎了。他们决定走了,他们觉得有价值的器官都被刺过了,剩下的不过是些皮肉和骨骼。

现在基于这个前提,沙子重新回顾那个色彩丰富的揭纱布仪式时,觉得那里面塞满了幽默。尽管后来沙子不承认那个仪式的隆重,但他却愿意认为这个仪式别开生面。当他跨入这个仪式时,展现在他眼中的是五十来个美男子的各种声音和姿态,这个仪式上作为女人的只有彩蝶。这个仪式因为没有辫子使沙子很久以后仍然有所失望。沙子难以忘怀的是彩蝶当初如何优美地迎了上来,又如何神采飞扬地告诉他,她把全城的美男子都请来了。随后彩蝶居高临下地让沙子明白,她之所以请他是看在往日的友谊上。沙子当然明白这是彩蝶的恩赐,他同时也理解彩蝶的恩赐其实是对他丑陋的嘲弄。因此当沙子离开那个房间时,他报复了彩蝶,他告诉她:

“这就是我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