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浪费时间自证,这会影响你奔跑。
1
伊迪斯替庄园主牧羊,她是村子里最好的牧羊女。
从春天到秋天,每一只跟着伊迪斯的羊都能吃到最鲜嫩的草;从夏天到冬天,绝不会有一只羊失踪或受伤。
伊迪斯为此感到快乐和骄傲。
直到有一天,早晨突然变成了夜晚,太阳突然被黑色的翅膀遮蔽。
黑暗中一双紫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羊群,它从口中吐出龙卷风,轻易地吞掉了七只羊羔。
伊迪斯意识到,那是——传说中的恶魔!
伊迪斯是最好的牧羊女,为了剩下的羊群,她勇敢地拔出了弓箭,将守护的利箭射进了恶魔的眼睛。
恶魔怒吼着逃往了深渊。
伊迪斯回到了庄园,向众人讲述了这恐怖的历险记。
她以为自己是勇斗恶魔的英雄,但众人却认定她是一个撒谎的小偷。
园丁问:“恶魔长什么样?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恶魔?”
车夫问:“你一个小小的女孩,怎么战胜恶魔?”
庄园主愤怒地尖叫:“一定是你偷了我的羊!还编出这样愚蠢的谎言!”
2
庄园主押着伊迪斯求见国王,希望国王给她最严厉的惩罚,最好让她免费为他牧一辈子羊。
国王坐在餐桌前享用他的盛宴,问道:“瘦弱的小女孩,你要怎么证明你遇到了恶魔呢?那不过是故事书里的玩意儿。 ”
伊迪斯向国王和他的弄臣们展示了胳膊上被恶魔利爪割开的伤口。
歪胡子的弄臣摇摇头问:“怎么证明这伤口不是你偷羊时,被羊咬的呢?”
伊迪斯向众人展示她被恶魔烈焰灼烧的长发。
咬着鸡腿的弄臣摆摆手问:“怎么证明这不是你偷烤羔羊肉时留下的罪证呢?”
庄园主举起伊迪斯空空如也的箭囊,像是握着罪证一样喊:“她就是用这拙劣的武器猎杀了我的羊,这个卑劣的女孩!”
“不!我没有!”
国王看着迫切想证明自己的女孩,慷慨地说:“不如我们来一场‘诚实的试炼’吧。”
3
“诚实的试炼”是一只黑色的、长着牙齿的布口袋。
参与试炼的人只要将手伸进口袋,就能掏出一个能证明自己的道具。
这只口袋里曾经被掏出过一颗坚硬的青豆,一个永远也吃不饱的餐盘,一本看完就会消失的书……
书本用来证明想成为哲学家的女仆是否真的聪颖。
餐盘被用来验证救助孤儿的修女是否真的无私。
那粒青豆是为了测试来自沙漠之国的公主是否真的是位娇养的矜贵公主。
女仆默写出了整本书的内容,餐盘分走了修女所有的食物,藏在一百层被褥下的青豆果真将公主的皮肤硌出了一个圆溜溜的红印。
宴席上的弄臣和贵客总是会为这些令人振奋的证明结果反复欢笑,反复鼓掌。
“来吧,来挑选一个证明自己的道具。”
伊迪斯将手伸进了黑漆漆的袋子,布袋的牙齿啃啮着她的手腕,好像下一秒就能将她的手咬断。
她摸出了一面镜子。
一面能窥见她内脏的魔镜。
弄臣们笑喊:“来证明你肚子里没有偷吃的羊排。”
魔镜伸了个懒腰,照出伊迪斯饿得扁扁的肚子里,只有一张烤饼和半个濒临腐坏的苹果。
伊迪斯问:“这下可以证明我……”
她的话立刻被国王打断:“这只能证明你还没有吃,但你无法证明你战胜了恶魔,无法证明你的勇敢。”
伊迪斯需要证明的问题太多了,她一次又一次地将手伸进口袋。
一支能够描摹记忆的画笔,用来证明她真的见过恶魔。
一个能够让人永远做噩梦的枕头,用来证明她面临恐惧时不会轻易逃跑和哭泣。
……
直至她摸出了一张斗兽场的入场券,用来证明她有能力战胜数十头如恶魔一般凶猛的野兽。
4
前往斗兽场的前一天夜晚,王宫为伊迪斯准备了柔软的床铺。
为了让她给大家带来一场精妙绝伦的证明表演,所有人都祝福伊迪斯“晚安,好梦”。
但伊迪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当月亮也开始打起瞌睡时,窗外飞进来一块小石头,正好砸中了伊迪斯的额头,痛得她直接跳了起来。
借着月光,伊迪斯看清了那块“石头”,那竟然是一粒圆溜溜的青豆。
再抬头时,她看到窗沿上坐着一个戴面纱的红衣女孩,手里正握着一把炒得香喷喷的青豆。
“你是谁?”
女孩挑出一颗青豆,俏皮地扔向空中,反问道:“你参加了那么多场试炼,难道还没有听过‘青豆公主’的故事吗?”
“但故事里的青豆公主已经证明了自己是真正的公主,嫁给了王子。但你看起来……”
“我看起来不像个幸福的王妃?”
伊迪斯看着穿着奇异的女孩,小心地斟酌着用词:“是……不太像,你是没有成功证明自己的身份吗?”
“要听听我的故事吗?”
5
沙漠里的公主,是天生的诗人。
她从故国出发,沿途收集故事,编写诗歌,记载成册。
当她到达这个国家,她本想以公主的身份作为敲门砖,旁观一场“诚实的试炼”。
但所有人都质疑她公主的身份。
一开始,她从口袋中摸出了青豆,然后是一顶不能低头的王冠……
她努力地自证,但迎接她的是无穷的问题、无尽的证明。
最终,她因为无法穿进一双不跳舞就无法脱下的玻璃舞鞋,无法证明自己身为公主的优雅。
在刁钻的证明题面前,她失败了。
但她的失败,反而将这场“诚实的试炼”的喜剧推向了高潮。
弄臣和贵客们更加兴奋地鼓掌、高呼、举杯,大叫:“我就说她没有那么尊贵、善良和优雅,你看,我预测得对吧?”
公主从试炼的舞台上逃跑,流浪在这个国家的各个角落,继续收集她的故事。
“我发现,他们并不是真的在乎真相,他们只是想看我挣扎的表演。我为这滑稽的自证游戏浪费了太多时间。但实际上,我并不需要他们的认可,我依然可以编写我的诗歌。”
“所以,你跳出了他们的规则,逃出了这场游戏?”
公主又扔出一颗青豆,用后槽牙清脆地嚼碎了它。
“是的!我失败了,但自由了。”
6
伊迪斯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但她还是前往了斗兽场。
她向国王提议:“让老虎与狮子再吃几只羊羔吧,让它们更加强壮!”
羊羔肉的香气从斗兽场出发,一直飘到深渊。饥饿而愤怒的恶魔被伊迪斯的计谋诱惑,从深渊中咆哮而至,绕着王宫盘旋。
伊迪斯望着惊恐逃窜的国王和弄臣,高声大喊:“尊敬的陛下,现在的斗兽场才最精彩!”
沙漠公主拉着伊迪斯沿着风逃跑,惊喜地喊:“你居然给这个无聊的试炼故事加上了新的结局!”
“我想要自由,但不愿失败,既然他们这么热衷游戏,那就加入游戏吧!”
7
风暴卷起王宫里的国王、弄臣、贵客,还有黑漆漆的牙齿口袋。
口袋在风中摇晃着向伊迪斯打招呼:“嘿,小女孩,抓住我,救下我,我可以帮你向全世界证明你的勇敢。”
伊迪斯抓住了口袋,用长绳紧紧地束死了它招摇的牙齿,然后她像踢皮球一样,狠狠将口袋踹向了恶魔的深渊。
她才不需要证明自己的勇敢,因为勇敢即是她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