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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宁宥只听得脸颊一抽一抽的,眼睛早转了开去,无法直视简宏成。

简宏成看得清楚,沉默了一小会儿,道:“我有分寸。”

宁宥听了抬眼看向简宏成,叹道:“宁恕其实很会办事,脑筋很好,我从小佩服他的急智。”

简宏成完全是看在宁宥的面上言不由衷地道:“是啊,他智商挺高。”

宁宥只得给个白眼,“不要假惺惺。”

简宏成笑道:“明明不是假惺惺,是功利。”

宁宥想笑,又不想让简宏成得逞,鼓了鼓腮帮子硬是忍下,而忍下了就很快笑不起来,这话题之下,她心理怎么都轻松不起来。“可是宁恕做出决定干出事之后,却不愿承担责任。可能承担责任又琐碎又无聊还很辛苦很不好玩,反正从小都是我扫尾,谁让我是姐姐呢。可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连我都不肯再帮他承担,你又‘有分寸’个啥。还是管好你自己,宁恕穷途末路时候的破坏力有二十多年前的前车之鉴。”

简宏成依然笑容可掬地道:“承担责任这东西,向来是虱多不痒。我有分寸。”

宁宥无奈地看着简宏成,拿出手机,点开刚刚与小地瓜、郝聿怀一起拍的照片,摊在桌上给简宏成看。

简宏成一看就由衷地道:“现场明明还有一个我,这么好的照片怎么可以把我漏拍。”

宁宥不理会简宏成的话中有话,盯着简宏成将照片放大,移位,很快屏幕上只留下小地瓜的大头像。“承担责任这东西,向来是虱多不痒?”

简宏成看着手机不语,但从进门起一直轻松愉快的笑容隐退了,代之以娴熟职业的笑,虽然都是笑,可瞒不过心细如发的宁宥。简宏成笑道:“是啊,又当爹又当妈,才知道养个孩子比上班还累。”

宁宥嘴角噙笑,款款地道:“陈规矩整个高中三年都试图改造我,为此她利用职权跟我搬到一起,利用职权跟我上下铺了三年,利用职权试图约束我不让我使坏。我从来心里讥笑她不自量力,一直烦她,也一直小调戏她。可我这阵子经历很多事,很多感慨,再回想起来,她总是为我好吧,尤其是她得克服多少心理障碍才能试图为我好。我已经越来越甘愿帮她恢复正常。”宁宥按一下手机,小地瓜的头像从屏幕消失,屏幕又恢复黑漆漆的一块。而后,她笑眯眯地看着简宏成,“而你,跟陈规矩男主外女主内默契了整整三年。”

简宏成想了会儿,道:“不如,你直接骂我禽兽。”

宁宥收起笑容,果断指出:“直到我亲眼看见小地瓜。”

一向脑子活络的简宏成愣是又想了会儿,才道:“你那条‘是人吗’短信……讲的是这事?不是我猜的其他意思?”

宁宥冷静地道:“别试图打岔。”

“但这条短信在我眼里非同小可,我必须弄清楚。”

宁宥的脸一下子红了,伸手按下手机,打开页面,又调出小地瓜的头像,“事关人品,我也必须弄清楚。”

简宏成问:“事关谁的人品?为什么不问我猜的其他意思是什么?”

宁宥被问住,她可没简宏成脸皮的厚度,她迅速将手机收回包里,而后对着简宏成微微一笑,“拜托你,我妈的安全。”

简宏成忙弹起身坐直了,“别一言不合就打算走。你我都是一脸笑嘻嘻,一肚子小坏水,好不容易都有时间能坐一起说说话,我珍惜万分呢。别走。”

郝聿怀老远隔着玻璃看见这边两人的肢体语言,不由得道:“我妈你爸吵起来了。”

小地瓜头都不抬,继续吃他的甜品。“我爸爸肯定赢。”

郝聿怀看一眼小地瓜,嘿嘿一笑,他还没见他妈妈输过。他在心里给那边的局面下了赌注。

宁宥道:“我又没走,等灰灰他们吃完回来。”

简宏成只得摊开手道:“我这人不喜欢藏秘密,但对秘密守口如瓶。你只要相信我的人品,OK?”

郝聿怀在远处一敲桌子,笑道:“我妈赢了。吃完了吗?结账,可以回去了。”

宁宥拿正眼看了简宏成会儿,点头,又郑重点了一下头。

郝聿怀大惑不解,“和解?”

小地瓜趁机大声声明,“肯定我爸爸赢。”

郝聿怀睥睨着小地瓜道:“不可能。但你是小孩子,我不跟你争。”

简宏成松口气,“这多好。再解决下一个问题,你的‘是人吗’短信究竟针对什么?”

宁宥扭过脸去,一脸厌倦地道:“人这玩意儿最大的罪过是没情趣。”

简宏成想了半天,才媚笑道:“那当然,跟你怎么比呢?”

宁宥不禁拍案而起,“争点儿气好不好?”

简宏成道:“我在争取明天送你去机场,我敢得罪你吗,宁总?赶紧打电话,让你公司司机明天别来了。”

宁宥笑了笑,“你不是赞我儿子教得好吗?”

“是啊,很多人到二十岁参加工作都分不清你的我的产权归属,那种人做事必然一团糟,你儿子跟你算账那责权利分得多清爽……”

宁宥轻声细语却不容置疑地道:“那都是我一刻不敢懈怠循序渐进教出来!明天你若再出现,影响他建立正确的三观。”

“你不可以这样,你儿子能理解。”

“宁恕已经被我教坏,交给你,你给我修理。”

“让我干脏活之前给我块糖,我只要你哪怕明确说出一句话:你心里非常希望我送,但是儿子在不方便,他还不能接受什么什么。”

“再逼我翻脸。”

简宏成审时度势,只得烦躁地将脸埋进手掌里,忍了会儿才问:“高考前我从二楼摔下来,你是不是哭了?”

“没哭。”

“明明有一滴眼泪掉在我脸上。”

“啊,那肯定是喜极而泣。”

简宏成认真地问:“对了,那时候你很恨姓简的人,是不是?”

宁宥原本只是磨嘴皮子,闻言一愣,知道自己失言了,忙端正了姿势,想了半天,道:“简宏成,你……不可以胡说。”

简宏成松口气,“按说到了高三你不应该再恨我。那是真哭?”

“麻烦你还有多少问题?能不能写一张纸上,我回头一齐答复你?”

简宏成肯定地道:“不肯回答肯定是真哭!”

“我现在让你气哭!”

简宏成笑道:“也是,多大的人了,对答这么幼稚,你不气哭才怪。”

宁宥哭笑不得,“简宏成,你真的没一肚子小坏水,你不风趣,你别使劲了好不好,我宁可你俗答答拿钱砸我。”

简宏成尴尬地笑道:“田景野自己长得又黑又瘦,还每天打击我的长相,你也来这一脚,可别人都说我……”

“刚才我们灰灰说你长得比田景野好。”

“就是说嘛。两个孩子怎么不多吃会儿,这么快回来。抓紧时间再说一句,跟你吵架也高兴。”

简宏成话音一落,郝聿怀领着小地瓜进门,简直是无缝对接,两个大人一下子连吵架的机会都没了。简宏成只得言归正传,“你弟那儿……田景野也跟我说起过,你几乎是你弟半个妈。”

宁宥轻柔地起身,道:“你不用投鼠忌器。”

正好俩小孩也过来了。小地瓜追着问:“爸爸,你们谁赢?”

简宏成被问得摸不着头脑,但毫不犹豫地道:“宁阿姨赢。”抬眼见宁宥的眼睛在他父子两张脸之间打转,他忙一把将小地瓜抱进怀里,让小地瓜背对着宁宥。

宁宥一笑,领儿子道了再见而走。

简宏成看着那母子背影走出店门,再仔细看小地瓜的脸,皱皱眉头,又抱进怀里——

宁宥领着郝聿怀才刚走出购物广场没几步,一直离得有一米多远的郝聿怀忽然一个箭步冲过来,将宁宥顶得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宁宥昏头昏脑间,只见一辆助动车擦身呼啸而过,差点儿撞到她。她惊魂未定地看向儿子,道:“我刚才没看路。幸好你在。”

郝聿怀老三老四地点点头,“你跟班长叔叔分手后,一直在想心事。”

宁宥强笑了一下,“你忘戴墨镜了,太阳太晃眼。”

郝聿怀不以为然,“戴上太酷,万一被人偷拍了偷传上网:哇,今天撞见一个帅哥,酷毙了。然后大家人肉,最后有人发言:他爸是**。轰……”

宁宥只得假装若无其事地道:“可不,尤其旁边还有个辣妈。出门太招摇很影响社会治安,是吧?”

郝聿怀到底还是个孩子,没那么多愁善感,闻言装作不屑地笑了出来,赶紧与自称辣妈的妈妈拉开距离,道:“可是我把心事都跟你说了,你有心事什么都不说,还得我救你,这不公平。”

宁宥道:“你妈那心事太离谱了,说出来你都不信。那位班长叔叔吧……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我爸爸刺伤他厂长那事吗?班长叔叔就是那厂长的儿子。你看你嘴巴都变成‘O’了吧。”

郝聿怀足足“O”了好几分钟,然后爆发了,他追着宁宥问出无数问题,他真的无法想象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两个大人竟然是世仇。

宁宥被好奇的郝聿怀问得头痛死。可回到家,刚走出电梯,发现更大的头痛在等着她:郝青林父母挂着笑脸在门口等他们。

有备而来的郝父郝母笑着招呼:“你们回来啦?”

话音未落,郝聿怀就一步退回徐徐关门的电梯里,人影消失处,电梯门合上,又往上爬行了。走廊里的三个大人都是惊住,郝父郝母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一时无比尴尬。

宁宥一只手试图抓住郝聿怀却没抓住,那只手在半空凝滞了会儿才放下来,她转身对郝父郝母微笑道:“我们刚刚出去了会儿。这么热天爷爷奶奶还特意过来,打个电话我会过去的啊。”

郝父郝母却是相顾无语,郝母的眼泪早落了下来。

宁宥忙道:“快里面坐,我来开门。”

宁宥打开门,迎面就是两只硕大结实的行李箱。“我们早上刚打完包,灰灰跟着我忙碌半天。我开空调。爷爷奶奶是什么时候来的?要是打个电话,我们就早点儿赶回来了”

郝父满脸唏嘘,“我们担心灰灰不见我们,才不敢预先打电话。结果还是见不到。快递收到了吗?”

“收到了,辛苦爷爷奶奶了。”宁宥奉上茶水,也跟着坐下。

郝母一听说到快递,连忙抬起泪眼巴巴儿地看着宁宥,却没等来下文,又垂泪低下头去。

郝父虽然明知答案必然如此,可还是忍不住充满希望地问:“灰灰不喜欢?”

宁宥道:“灰灰还不容易接受大人们行为中的灰度。尤其他正生气爸爸明知已经犯错,为什么还藏着掖着现在才报新料给司法机关。”

郝父叹气,又拉两张面纸给老伴儿,道:“我们后来猜测,青林可能有感于灰灰的好,试图举报立功,改善自身形象,尽早出狱。同时……他大概是希望拖延时间,希望你看在灰灰爱爸爸的份上回心转意,维护婚姻完整吧。你别见怪,这只是我们猜测。”

宁宥微笑道:“猜测我就不说啦,只说灰灰爸爸这一折腾导致的第一个风波:若不是我听老江湖指点,去检察院主动说明问题报告行踪,而是消极坐等,我明天出国就出不成了,检察院原定招我配合调查的时间就是这几天。灰灰爸爸自学成才,时机掌握得正好。后续还有什么风波,我们只好坐等吧。我这两个月算是带着灰灰逃难去。”

郝父郝母大惊,本来他们还试图在宁宥出国前趁她开心来劝个和,没想到听到这事,一时原先准备好的婉转措辞全部作废。郝母也忘了流泪,怔怔看着宁宥。

宁宥顿了会儿,又补充道:“这事,我都没法跟灰灰说,要不然他三观尽毁。”

郝父郝母就此也早想到儿子拖延时间并非如他们美好想象的那样,是试图重修旧好,而只不过是为了恶心宁宥。他们只得连声说对不起。郝父摸出包里的一只信封交给宁宥,“我们对不起你和灰灰,又帮不上你们什么,这些钱送给灰灰路上零花,希望能给他减轻一些烦恼。”

宁宥把钱推回去,道:“灰灰会跟我翻脸。”

“你先收着,回头慢慢再告诉灰灰。”

宁宥摇头,“灰灰正处于信任危机,他眼下只相信我,我不能自砸招牌。我必须自我约束,跟他言行如一。为了灰灰的长远,我不能收。”

郝父颤抖着问:“我们会不会以后亲近不到灰灰了?”

“总有个过程。”

郝父郝母叹息,儿子已经这样了,孙子居然看见他们扭头就走,这让他们做人还有什么意思。两人摇头叹息着坐了很久才起身告辞。宁宥将钱塞还给他们。

打电话让郝聿怀可以回家了,郝聿怀却提条件:“妈妈,你不能责怪我。”

“你妈早虱多不痒了,散仙一样,一点儿脾气都没有。或者跟你小伙伴们去道个别也好。”

“那行。我阿宝家再多呆会儿。妈咪,你好赞。”

宁宥愣了一下,看看手机,笑了。但她还是给儿子写去一条短信:今天情况特殊,我体谅你。下不为例。

做妈就得时时刻刻全天候无歇息地运转。

宁恕困倦之极,还不到下班时间,他已经累得眼睛睁不开,跟人说着说着就眼睛直了,接着眼睛闭上了,直到头一歪才惊醒过来。公司财务经理老周看不过去,劝道:“宁总,快找地方去睡一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去哪儿睡?”宁恕本能地说出心里话。但立即佯笑掩饰过去,“是该找地方打个盹儿,晚上还有饭局。你们去银行的车子在哪?借我我一下,你们那辆可以平躺。换吧,换吧。”

宁恕把自己的车钥匙拍在老周面前,接过老周递来的车钥匙,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即使昨晚连夜拆车没找到跟踪器,可他依然不信他的车子上面没猫腻,他太需要睡觉了,他不敢开他自己的车出门,只好找借口换车。

宁恕上车后迟迟想不出该去哪儿打个盹,去宾馆开个钟点房?白天车子众多,根本不可能发现盯梢的车子。即便他只是在停放于地库的车子里坐着想几分钟,就有两辆车从他面前驰过,谁知道那辆车藏着猫腻。他想得头昏脑胀,恨不得一头栽倒在车里就这么睡着,可他又想起昨晚在宾馆地库被雪亮的手电乱照。这是他的大本营,即使换车他们也找得到他。他必须离开此地。

宁恕车子慢慢滑行出去,才开几步,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对,简敏敏家,他打听到的简敏敏家。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去简敏敏家门口睡觉,让简敏敏看见也不敢动弹,一动就得坐牢,即使叫别人动也与简敏敏脱不了干系。

简敏敏看太阳下山,暑气渐消,决定出门活动活动身子,遛她的两只宝贝狗。保姆送简敏敏出门。简敏敏站门口想起要吃凉拌萝卜,便吩咐了两句。

宁恕正好赶来,正正地停在简敏敏家对面马路上。他一眼就看见简敏敏,真有冲下去豁出去的冲动,可他也同时看见简敏敏手里牵着的两条大狗,他的冲动一下子嗤地一下灭了。可他忍不住贴着窗玻璃盯着简敏敏看,什么都不为,就是盯着看。

简敏敏吩咐完就冲着车子走过来了。她怎么都不会想到,面前这辆不起眼车子的深黑贴膜后面是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而且那两只眼睛充满疯狂的仇恨。但是两只狗似乎嗅出什么,冲着车子狂吠。简敏敏疑惑地看着车子,忽然想起这车子是她出门时候才来的,似乎没看见有人从车子里出来。她又打量两眼车子,回头吩咐保姆关门进屋,小心守门,才拉着活跃的两条狗走了。

简敏敏走得很坦然,因为身边有两条狗。可宁恕憋了一肚子的气,没想到死对头当前,他却不敢走出一步。他气得又睡不着了,恨得咬牙切齿,当然,恨的是简敏敏。

宁恕的气还没消,一男一女两个大孩子背双肩包来到他的车前,一个显然是妹妹,嘀咕着道:“是这儿了吗?热死我了。出租车真不靠谱,还说进不来大门,谁管它呢。”

大男孩看着手机上的地址道:“是这儿。我……”

宁恕听到这儿飞快降下车窗道:“你们找简敏敏?她刚遛狗去了,我正好看到她一个背影。要不要车上坐等?我开着空调。”

两人正是刚从上海赶来的张至清与张至仪。张至清小心地问:“你也找她?”

宁恕道:“是啊,她那两条大狗恐怕得遛好一会儿。想上来自己开门。”

张至清听着觉得可信,就拉开车门往里看一眼,见只有一个人,就招呼妹妹一起上车。车里空调打得很舒服,两人不禁一声欢呼。

宁恕扭头看他们坐下,又转回头去朝前面坐。他觉得这俩大孩子长得像简敏敏,难道是简敏敏的孩子?简敏敏的孩子不认识简敏敏的家?宁恕假装漫不经心地道:“我来替我们老板送份资料给简敏敏。看来又得耽误下班了。你们呢?”

张至清客气地道:“我们也是替熟人带一份化妆品给她,不过我们不怕太晚,可能还能混一顿饭吃呢。”

宁恕“呵呵”一笑,“想得美,你们也不看看简敏敏是谁。这女人公认的无恶不作。一般成年人别说打小孩了,连小狗小猫都不会动一下,她能把一个小姑娘打得留后遗症。她那么对她老公,我们都说也只有她这种人做得出来,那是把老公往死里整,逼得她老公只好出逃。可谁都拿她没办法,她有钱,很多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呵呵。我还得加班送文件给她,我老板还得巴结她。你们啊,能别进门就别进门,能少说话就少说话,谁知道万一怎么得罪她了呢。”

张家兄妹听得面面相觑。张至清问:“她怎么整她老公?”

宁恕漫不经心地道:“还能怎么整,开公司的人浑身都是小辫子,何况整他的是他老婆,别的我不大清楚,税务什么方面的手脚我不懂,我只听说简敏敏花钱找几个流氓隔三差五去骚扰一下,门口翻斗车倒几车土石方堵住大门,愣是把厂子整垮,把客户都吓走。她老公啊,听说走之前那几天,人都走样了,吓得鬼一样。”宁恕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他自己都没想到编了个八九不离十。

张家兄妹在后面黑黑的后车座里听得哑口无言,低头疑惑而又紧张地对视,却不便亮明身份。

宁恕又是接连打了两个哈欠,他是真困,也正好做了借口,“算了,不等了,明天再来。上一天班困也困死了。你们……呵呵,不好意思,只好请你们下车了。”

张家兄妹道谢了下车,宁恕方向盘一扭,却只是将车开到小区地下车库,这下他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留下张家兄妹看着简敏敏的家门小声议论。

“我就说爸爸不会轻易逃亡,肯定是被谁逼的,姑姑也说是她,不相干外人也说是她,不是她还能是谁?”

“她到底做什么了?怎么连流氓都用上了?”

“不奇怪啊,她又不是反叛青年,正常像她这种人都是养吉娃娃什么的宠物狗,她干嘛养两条大狗,还不是坏事做多怕人寻仇呗。”

“我们还要不要等她?要不要问她那些过去的事?”

张家兄妹有些迷惘了——

宁宥一个人在家里按计划按部就班地继续准备出门前的工作。她看看时间已早过下午四点,就拿着快递去小区边上的投递站投递。她算准了快递下午四点快递结束收件,即使收件也要等明天才发件。不料等她前脚刚走,投递站那辆延误了的小面包车从修理店开来,急急忙忙收了站里的一堆快递,赶紧奔向下一站。宁宥低着头回家,都没想到隔着人行道开走的那辆小面包车里静静地躺着她刚寄出的快递。

走到僻静处,汽车什么的声音不响了,宁宥找出宁恕的号码打过去。她心里不放心宁恕,只好硬着头皮不怕看宁恕脸色再打电话。

正好宁恕刚刚入眠,这是他最近这几天最踏实的睡眠,即使只睡在放倒的车椅上,而且为免一氧化碳中毒,他不敢让车子发动机一直转着,车厢里挺闷热,睡眠环境着实不佳,可宁恕睡得那么香甜。他被手机叫醒时候心里不痛快,等手忙脚乱摸出手机看清这个不屈不挠即使没人接停了又打的电话来自宁宥时,他的脾气一下子炸了。又是宁宥,这几天第二次打搅他的睡眠,时间找得太准,简直克星一样。

“我在睡觉!”

即使周围有点嘈杂,宁宥还是不得不将手机挪开一点,省得被弟弟的声音震爆耳膜。即便如此,她也听得出宁恕说话声音里的嘶哑,她想到刚刚不久前简宏成说的宁恕连着好几天没有好睡,忙道:“对不起,对不起。只说一件事,我明天出发了,刚刚把打算给妈妈住的房间钥匙交给快递,大概明天快递能送给妈妈。如果方便,你后面几天找时间去小区门卫看看,有时快递偷懒,会把包裹放在门卫算数”宁宥不得不将快递送到时间提前一天,算是以防万一打个余量。

“知道了。”宁恕不耐烦地道。他恨不得将电话掐了,可这几天他事儿多,必须开着手机,他知道要是掐了这个电话,宁宥还会继续打。

“好。前几天拜托你当面跟妈妈说一下我去美国的事儿,不知道你通知到没有。”

“说了。”宁恕一愣,才想起这几天又忙又累,把这事给忘了。

但宁宥多了解这个弟弟啊,她从这两个字的回答里听出不对劲,密密再问一句:“妈怎么说?”

宁恕睡得脑袋有些迟钝,一时编不出来,恼火地道:“你以为你是去太空啊。”

宁宥只得道:“以我对妈妈的了解,拜托你一定要跟妈妈当面说。非常要紧。”

“什么意思。”宁恕恼羞成怒。

宁宥不动声色复述一遍,“以我对妈妈的了解,拜托你一定要跟妈妈当面说。非常要紧。”又补充道:“希望你暂时把对我的不满抛到一边,这件事是为妈妈做,不是为我。”

宁恕怒道:“有必要狗腿成这样吗?为了配合简宏成献媚简宏成,你竟能拿妈妈来吵我烦我?”

宁宥不得不大声道:“宁恕,看来我只能撕破脸皮把话说开。妈妈跟我承认,她因为爱你,不顾危险心甘情愿与你捆绑在一起。但她心里害怕。我们家没其他信得过的亲戚,我这儿是她唯一退路。所以我才求你把情况当面跟她说清楚,即使我出国学习,这条退路依然在,我还管着她,她有依靠。一定要当面说,免得妈妈一时想不开身体出状况,她最近身体欠佳,这是我不敢电话里跟她说的原因。”

宁恕在“但她心里害怕”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激愤地开始反驳,“你胡说!你知道我这几天为妈妈做了什么吗?你听到妈妈怎么夸我了吗?你看见妈妈对我的依赖了吗?你怎么能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呢?要不是这几天我一直跟妈妈交流密切,我又得上你当。你从小假传圣旨,拿妈妈的话压我,骗我,我一直信以为真,拼命试图让你满意,实际呢?你呆在上海离妈远远的,妈在这儿做什么你都不知道,你依然敢假传圣旨,你做贼做顺手了,随口一掰又想骗我。你知道妈怎么说吗,妈说幸亏我在家陪他,听见没有,我在,随时可以见到,一个电话一个小时内赶到。不像你跑到美国过暑假却来冲我指手画脚。你没资格,你看清你自己,你没资格。我也跟你说句实话,听着,也只有自家人会对你说实话了,你好好检讨你自己,为什么你老公混成这样,为什么你弟弟不信任你,为什么你亲妈不愿跟你去上海,为什么不好的事都围着你,原因就在你自身。为什么你眼里你身边的人个个都不好?小概率事件?哈哈,你!”

宁宥讲了自己的原因后,就一直闷声不响听宁恕指责她,即使她早已对宁恕失望,此刻还是气得全身发抖。她强行忍耐着听宁恕说宁恕的心里话和大实话,听完长呼一口气,道:“看来你我关系连路人都不如了……”

宁恕麻利地应一声,“对!”

宁宥被打断得一愣,“伤害我,你很愉快?”

宁恕略微迟疑了一下,但立刻扬眉道:“谁伤害谁?你为什么从来不反省?你在别人面前装良善别人不认识你,你还有脸在我面前装?”

宁宥干脆利落地道:“我早反省过了。从你出生起,只比你大三岁的我就带着你,你心智还没发育的时候,我也没比你发育多多少,我当然不可能事事完美,我不懂揣摩你青春期心理各色还逼你做力所不能及的锻炼,我不懂你胆小怕事需要的是循序渐进的引导,却是硬把你往人堆里扔试图锻炼出你强大内心,还有你作业不做好就别想玩,你初三英语考试成绩退步我逼你从初一英语书开始从头背单词。你长身体的时候,我从小身体弱从没比你力气大,但大小家务事都我做,我累死累活总不免埋怨几句,正好只有你捱着。但我对你有任何坏心眼吗?没有。我们家情况特殊,妈妈分身乏术,只能由得我一边摸索着长大,一边摸索着带你长大。我每天筋疲力尽地幻想,你到我年龄的时候会不会帮我承担家务,即使不承担家务,你哪怕独立自觉不用我盯着你也好,可一年又一年,直到我大学分配都要求留在上海,只为照顾在上海读书的你。我现在一边做妈教育灰灰一边反省,自认早年错误不少,但我也自认我仁至义尽。我不会为过去因年龄见识局限而犯下的错误道歉,我也不敢要求你良心发现想到我只是你姐,你不是我生,我没有天然的责任和义务照顾你。以后做路人吧,我不会再找你,即使为妈妈的事也不会再麻烦你,你也别找我。”

宁恕不断暴躁地插话打断,甚至一度掐断通话。宁宥不得不不断拨号烦得宁恕只能再度接起电话,宁宥才能将心里的话都讲完整。说完,她也脱力了,叹声气主动收线,放宁恕自在。她还有很多话没说,她不想说了——

与宁宥一顿吵,吵得宁恕浑身燥热,原本就热的小小空间一时如蒸笼一样,烘得宁恕再也呆不住。他想走出车门稍微透一口气,放松放松再回来睡觉,可手才握到门把手,忽然想起,宁宥的电话为什么来得这么巧,正好就在他刚刚入眠的时候?难道……

宁恕迅速向四周张望。暗沉沉的地下车库里泊满各式各样的车子,可他刚才太想睡了,疏忽大意,竟是忘了留意周边车位的动态。现在完全不知道哪辆车的挡风玻璃后面有一双警惕的眼睛在盯着他。宁恕猜到,他即使换了车,可肯定还是被跟踪了,要不然宁宥不会这么巧给他一个电话,完全没有理由在这个时间打电话。再想宁宥刚才长篇大论的那一段话,他脑袋昏昏沉沉听得很生气,很多听了忘了,可他没忘记最后一句,“你也别找我”,明摆着,亮出立场了,宁宥是帮定了简宏成来跟他作对了。

宁恕一边想,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的动静,再也不敢大意。他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睡意又消失了,无奈叹息一声,扭动车钥匙,又疲倦地上路。

只是,简宏成方面怎么知道他换车?怎么可能在他才刚拿到车没多久就盯上他?简敏敏知道这辆车属于他吗?宁恕想到,只有财务老周知道他换车,没别人看见。简敏敏显然刚才不知道车里有他,要不然没那么容易轻易放过,起码也得让两条狗围着他多转几圈。他从公司出来到停车位取车也不可能有人跟踪,那是荒僻角落,有人跟踪一目了然。难道……财务老周被简宏成收买了?宁恕早就猜测到前公司小童与简宏成有勾结,他暂时没精力理小童,但现公司的老周也被简宏成收买?老周是财务啊,拿钱都要通过老周,收买老周不是卡了他的脖子吗?

宁恕想着想着就停了车出神,试图厘清思路,后面汽车被他堵住按喇叭他都没在意,直到后车的人等急了跳下车火爆地敲窗,宁恕以为又是被简宏成或者阿才哥的人追杀上来,吓得两脚不听使唤,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地乱踩,方向盘也乱了套,转眼轰隆一声撞到水泥柱上,宁恕都不知道怎么撞上去的,撞的是啥,因为车子的气囊一下子弹了出来,砸得昏头转向,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立刻闻到浓烈刺激的烟味。难道车子着火?宁恕想都不想就冲出车子。等站稳了才想到,追杀他的人呢?

宁恕连忙四周查看,果然看见一个男人站不远处,但那人戴着眼镜惊慌得很,一点儿没有江湖气。后面被堵的几辆车里也都钻出人头来张望。宁恕脑袋里全是**,怒气冲冲赶过去大声问:“你敲我车窗?”

那眼镜人士看着连连后退,忙道:“你车子冒烟着火了。”

宁恕大惊,连忙回头去看。那眼镜人士赶紧趁机钻回自己车里,关门落锁,说什么都不敢出来。宁恕才想起刚才自己是被烟味熏出来,难道真是撞车起火?这可是公司的车。他暂时放下这边查看车子,见里面只是冒烟,没有大碍。再往回看时,只见原本跟着的三辆车纷纷倒车另寻出路。宁恕火大,又冲过去,一把抓住眼镜人士的车后视镜,猛敲车头大喊:“出来,赔我车子。”

眼镜人士不得不停车,稍降玻璃解释:“先生,你车子堵了大家的路,我按喇叭你不理,只好敲你窗。没人撞你,你自己撞上去。赶快放手,我有事去。”

宁恕茫然回头看看撞得拱起的车前盖,忍不住火大地一脚踢在眼镜人士车门上,“没事你敲什么窗啊,等一分钟会死啊,赶着投胎去啊。”

里面眼镜人士火了,猛然推门而出,眼看爱车镜面一样的车门给踢出一个凹形,气得挥拳冲宁恕面门打过去。宁恕一看拳头过来,好生激动,也挥拳打了过去。两人你来我往厮打成一团,其他被堵车的看见早报了警。

十分钟后,赶来的警察惊讶地看到,坐进警车的宁恕虽然左颧骨挂了彩,却四仰八叉地睡得人事不知,怎么叫都叫不醒。眼镜人士看着只好嘀咕了一声“疯了”,接受警察的调解处理,开车走了。原本也可以离开的宁恕睡得实在太死,却跟着警车去了派出所。

警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宁恕叫醒。宁恕睁开眼睛睡眼朦胧地搞清楚这儿是派出所,心里“安全”的感觉喷涌而出,完全懒得多想,直着眼睛朝着警察指的反方向走去,快步走进派出所逮着一条木制三人沙发又躺倒就睡,谁叫谁摇都不理,他太想睡觉了,今天他死活都不肯挪窝了。

宁宥沉着脸心不在焉地回到家,正拿钥匙开门,门却自动开了。她吓了一跳,愣了会儿才醒过神来,这是儿子在捣鬼呢。

郝聿怀等着妈妈的反应,等好一会儿没见动静,就忍不住探出脑袋来看,见到神不守舍的妈妈。“怎么啦?跟谁吵架了?”

“跟我弟。我手机没电了,我得赶紧给田叔叔打个电话,拜托他点儿事。”

“我能旁听吗?”

宁宥哭笑不得,“跟你说了,我跟田叔叔只是同学加好朋友,还在疑神疑鬼。你怎么这么在意。”

“真的?”郝聿怀松口气。

“真的。你旁听好了。”宁宥看看儿子的脸色,小脸儿绷得紧紧的,显然是进入战备状态的样子,可见其在意。

接通田景野的电话,背后是嘈杂的声音。宁宥按下免提,道:“田景野,又应酬啊?”

田景野道:“诶哟,宁宥。要不要跟我孩子妈说几句?”

“啊,你忙,那就不打扰了。你等有空了千万给我个电话,今晚,一定。”

“你说吧,我这儿又没大事。嘿嘿,我儿子狼吞虎咽的,可爱吃牛排了。”

听到这儿,郝聿怀更是松口气,原本在电话机前趴着的身子也坐直了。

“我有件事得拜托你。我刚刚把我这边的钥匙交快递了,大概后天能到我妈手里。快递里我把该有的事项都写齐了,我妈看了就会知道怎么做。问题是,宁恕最近闹得家里很……”

“我知道。阿才哥当打胜仗一样跟我说过。”

“唉,我妈心里非常害怕,可她又心疼儿子,宁恕是她命根子,她那意思几乎是死也要保护好儿子,绝不肯危险时候抛下儿子逃走。可她心里又认定我跟以往二十年来一样是她最强有力后援,认定我是她唯一退路,而且必然是安全的退路。我怕她收到钥匙时候受刺激,以为我抛下她不管。我请宁恕替我去跟妈妈面对面说明,可跟宁恕说两次,两次都不欢而散。只能,又得麻烦你了。请你务必上门面对面跟我妈解释我前儿跟你说的那些安排,告诉她后顾无忧,也请你务必看着她情绪镇定下来再走。拜托,拜托。”

“嗯,我知道怎么做。今晚可能来不及了,明早就去。”

“不急,明天一天时间呢。”

“知道。我现在餐厅外面。这事说起来尴尬,我前妻忽然主动邀请我吃饭,对我的态度有点暧昧和暗示。此前她可是我想见孩子她都要千方百计阻挠的。我一直琢磨是什么原因。”

宁宥一看见儿子跃跃欲试的八卦神色,连忙伸手捂住儿子的嘴,对着电话机道:“你们还是一个系统的吧?”

田景野道:“你看,我也是这么想。圈子就这么小,都看得见我东山再起了,孩儿妈肯定也听说了。呵呵,我全身上下大约只有事业能闪闪发光。”田景野顿了顿,冷不丁地道:“孩子特别开心。”

宁宥道:“孩子自然摆第一位。”

田景野道:“孩子妈也保养得当,风韵犹存,呵呵。”

宁宥不容置疑地道:“当年孩子妈不容易,非常不容易。”

田景野道:“可她当年往我心口捅刀子。要不是你和简宏成两个朋友,我会死在里面。可我多傻,我依然认为是我对不起她,所以我出来先到她那儿报道,向她保证,依然希望挽回她,她……索性留男人在家过夜给我看。”

宁宥想不到还有这一出,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不行,别给她希望。”

田景野忽然大声道:“他妈的可她终于让我见儿子,我不用再远远偷看儿子。儿子跟我很好,我很感动,我情绪很激动。”

宁宥说不出话来。一个家庭,有没有孩子,完全是不一样的过法——

结束电话后,郝聿怀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妈妈,田叔叔会不会为了他儿子跟他儿子妈复婚?可他儿子妈太不要face了。”

宁宥起身去厨房,“中文环境里,中文词汇够表达的话,不要夹杂英语。”

郝聿怀长长地“嗷”了一声,道:“好吧,不要脸,行了吧?田叔叔会不会?我怎么觉得他会呢?”

宁宥想了会儿,才回答:“我也不知道呢。”忍不住想了想又补充道:“难说得很,我真担心。”

郝聿怀道:“你刚才说了,孩子自然摆在第一位。田叔叔很在乎他儿子呢。”

“我弟刚回老家工作时,田叔叔见我弟长得好,特意请求我弟以他朋友名义买好吃的送给他儿子去,试图用他的朋友形象高大来曲线救国地说明他也是好人。他对儿子可在乎了。”

郝聿怀若有所悟地点头,一个人在客厅呆了会儿,跑进厨房道:“那万一田叔叔儿子哭着求他回家,到家又哭着把田叔叔和他儿子妈关在一起……”

那是郝聿怀在郝青林出轨被发现时对自家爸妈做的事,他一直不愿提起,可此时借着田景野的事儿提了出来。宁宥当然知道儿子心里想什么,她忙扔下手里的活计,转身认认真真地道:“大人对自己生养的孩子有天然的责任和义务让孩子快乐。大人基于此在日后的生活中不断做出有利于孩子的选择,这是大人应该做的,小孩子不用有心理负担。但人性自私,大人再怎么为孩子,也不会忘记兼顾自己的好恶。相信田叔叔,他与过去热情爱冲动讲义气的小伙子不一样啦,他会做出最折中的安排。”

郝聿怀一边听一边点头,心中释然,“妈妈,以后你不用替我想太多了,我已经大人了,力气很大。”他说着拎起料理台上一桶五升装的油,“以后体力活让我做就行,我替你拎到储藏室去。”

“哎哟,我才刚拎出来还没往油壶里灌呢。”

郝聿怀忙转身回来,打开油壶帮忙灌油。他下手轻重掌握得不好,不小心倒出了一点。他见妈妈没在意,就吐吐舌头将拿手指一抹将油迹抹去,放嘴里一尝,发觉并不好吃。但是油炸的东西这么香,怎么可能油不好吃呢。郝聿怀觉得一定是手指污染了油的味道。他就着油壶嘴又添一口,只是力气使大了,嘴里倒入好多油,一下子满嘴不舒服,赶紧撕一张厨房纸将嘴里的油处理掉。一边处理一边偷看妈妈的动静,发现平日里鬼精鬼精的妈妈居然一直没发现,郝聿怀觉得奇怪了,想了想,伸长脖子探过脑袋去观察妈妈的脸色,果然是满脸不愉快。他就轻轻撞了妈妈一下,问:“是不是爷爷奶奶又跟你说什么了?”

“还好,承受范围之内。明天就天高皇帝远啦。”

“跟我说说吧,你会发觉好过点儿。”

宁宥听儿子老三老四地说话,心里一乐扭头看向儿子,却看见儿子油汪汪若涂了唇釉的嘴,不禁噗嗤一下笑出来,“没什么,无非是爷爷奶奶弟弟希望我继续无私,但我不乐意了。”

“对,我支持你。”

宁宥见儿子伸掌过来,不得不也伸掌相迎以示母子取得共识,果然,被儿子重重一掌打得手心热辣辣的。“哎哟小子你现在力气比你妈大你忘了吗……手掌里有什么?你到底偷吃了多少油?”

郝聿怀赶紧大笑逃走。

简敏敏拉着两条健壮好动的狗在公园好好地深入地溜了一圈,狗还觉得不够尽兴,她已经筋疲力尽,强行将两条狗牵回家来。走进小区,见旁边高层区域的地下车库里开出一辆警车。简敏敏怎么都想不到,那警车后座躺着一个睡得人事不知的宁恕。她都没停下来看,牵着两条狗不屑地从一帮看热闹的闲人旁边走过,顿时觉得自己高大上起来。

才走出没几步,简宏成电话打来,“你不在家里?”

“谁规定取保候审不能出门遛跶?我遛狗呢。”

“噢,立刻回家,时间差不多了,你两个孩子该到你家了。”

“什么?这话什么意思?怎么不早告诉我?他们找我来干什么?啊,你跟他们说了什么?你快想想他们会跟我说什么,跟我对个口型,哎哟,我得找个地方避避,想好怎么见他们。”

“你看你,我担心你方寸大乱才不提前告诉你,省得你缠住我不放。你记住,他们问什么,你只要如实回答就行。你不要自作聪明去想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对你有利还是不利,你只要想你跟你两个孩子的关系已经够差,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了,你把你这些年被迫结的婚干的坏事还有你的不得已都实话实说出来,起码,说白了,死也死个明白。”

“你到底跟我两个孩子说了什么?慢着,等我找个僻静地方慢慢盘问你的用心。”

简宏成哈哈一笑,“赶紧回,小孩子没耐心等你太久。”

“保姆都没给我电话,你撒谎。”简敏敏说到一半就发现简宏成将电话挂了。她看看手机,再看看不远处的家,天已昏暗,她看不清家里有什么异常,似乎客厅灯光不是那种有客人在时候的亮堂。她想,骗人,一定是简宏成骗人。

这么一想,简敏敏才敢大着胆子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密切观察自家房子里面的动静,等走到家门前都不急着拐进去,全神贯注地悄悄挪进小庭院里,踮起脚跟往里面张望,只见客厅里空空如也,什么人都没有,显然她俩孩子没来,而保姆正在厨房忙碌。她顿时如释重负,轻骂一声“骗子”。简宏成撒谎终于让她捉住了。

可是,身后忽然传来犹犹豫豫的一声“嗨”,简敏敏回头一看,竟然是她的宝贝儿女。她一时惊住,果然来了?简宏成居然没撒谎?

张至仪拧着眉头问:“你在干什么?这儿不是你家吗?”

大概因为张至仪态度不是很友好,简敏敏的两条狗立刻对张至仪虎视眈眈。吓得张至仪连忙躲到哥哥身后。

简敏敏连忙解释:“简宏成打电话来说你们过来了,让我立刻回家。我看看客厅没人,还以为他骗我。”

张至清道:“你这么鬼鬼祟祟,是不是如果看见我们在客厅,你就溜走?”

简敏敏忙道:“怎么会,你们进屋坐,吃饭了没,我让保姆多做些。啊,你怕狗,我拴外面。”

张至清道:“你别回避我们的问题。”

简敏敏一愣,要别人这么说,她早骂过去了,可面前是她自己生的孩子,只得硬着头皮道:“你看我这一身,像个大妈,还满身狗毛,本来想你们要是坐客厅,我就从后门悄悄溜进去换件衣服再见你们。里面坐,外面太热。”

张至清看着简敏敏未出门精致打扮过的行头,道:“既然你连这种小事都能骗我们,我们不跟你谈了。我们另外找人解决吃住。”

两小儿拔脚欲走,简敏敏慌了,忙低声下气地道:“唉,你们看我手机,简宏成刚刚五分钟前才打电话通知我,我都没准备,担心说错话你们又不肯理我了。我就来偷看一下简宏成是不是骗我,要是你们真的在,我打算外面先想好词儿再回来见你们。”

张至清接了简敏敏递来的手机查看,果然最新通话来自简宏成,而且还不到五分钟。他将手机递还给简敏敏,道;“我们不进去,我们就站这儿问你几个问题。”

简敏敏道:“别墅区安静,小声说话旁人都能听得见,还是进门说。你们要是不想坐下就门边说好了。你们敲门,我拴狗。”

兄妹俩低声商量一下,依言而行。回头再看一眼简敏敏,见她一直看着他们,冲他们陪笑,张至仪轻道:“我怎么让她笑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啊,她会不会有阴谋?她名声那么不好,我们还是去外面找地方谈话吧。现在是晚上,我怕。”

张至清的心也寒了起来,忙拉妹妹倒退回来,对简敏敏道:“我们不进去了。你要是有空跟我们出去,就门外找家安静的店说话。”

简敏敏刚在心里庆祝果然如简宏成所言说实话有用,却又被打了一闷棍,她哪知道兄妹俩被宁恕洗脑了一遭。她愣了好一会儿,道:“行,走,门外就有一家日本餐厅,我们边说边吃。”

张至仪这才放心,见简敏敏拴好狗,才敢问:“好好的你养这么霸道的两只狗干嘛?做你打手吗?”

简敏敏又愣住,不知怎么回答才好,说出来不知道会不会气走儿子女儿。

简敏敏的表情让兄妹不以为然,张至清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人做得好点儿,就不用养狗防人家砸闷棍啦。”

简敏敏本来就是急性子,被儿子一句话激得血压飙涨,可她不知道说出来有没有人信,会不会惹恼儿女两个。但她此时又想到简宏成的叮嘱,“如实回答”。她不知道简宏成是不是设圈套害她,她难以下决心将实话说出来,憋得在兄妹两个后面左拳敲右掌,无比焦虑。

简敏敏到处充霸道,如今养出满脸横肉,如简宏成所言的泼妇,她一纠结,这张脸在黑暗中就狰狞起来。兄妹两个虽然走前面,却一刻不敢放松地盯着她,见她满脸凶煞,张至仪紧张得抱住哥哥手臂,大声叱问:“你想干什么?”

简敏敏再一愣,“怎么了?”

张至清伸过一只手,道:“你把手机给我。”

简敏敏警惕了,退后一步问:“干嘛?”

张至仪觉得哥哥这一临时决定英明之极,帮忙解释道:“省得你叫同伙。”

简敏敏再小退一步,看看黑暗的天色,心中警钟长鸣。“是不是张家人派你们来?”

“张家人?爸爸都让你们关进牢里了,还有谁找你。”

张至清一说到爸爸坐牢就激动起来,简敏敏看着更加风声鹤唳,一步步地倒退着往家里疾步而行,“不是张家人还有谁?你们把我骗到门外是不是方便随便下手?张家人是不是在门外埋伏?没收我手机不让我报警?你们竟然帮着张家人来害我。”

简敏敏边说边退,很快就退到两条狗身边,她才缓一口气,站住了看向不远处窃窃私语的儿子女儿。她倒是不意外儿子女儿会帮张家人来害她,因此并无悲痛的感觉。

而张至仪吓得将哥哥抱得更紧,“她这是怎么了?她会不会放狗咬我们?”

张至清看着两条狗也吓得两腿弹琵琶,但硬是壮起胆子大声道:“你不想谈就算了。回头你自己跟舅舅说一声,我们来过。”

简敏敏见兄妹转身要走,急着喊道:“回去转告张家人,好自为之,我这两条狗不吃素。”

张家兄妹一听吓得赶紧转身就逃,都不知哪来的体力,背着沉甸甸的双肩包一下跑出小区,跑出好远。他们身后,简敏敏气得在小院子里拳打脚踢地发疯,果然,他们心虚地跑了,果然,她亲生的孩子也来陷害她,果然,天下没一个人是好的。

张家兄妹跑得面无人色,看见一帮交警在路边查醉驾,他们才敢停下来,呼哧呼哧喘息。他们张望四周,发现这个他们出生长大的城市如今陌生的很,他们都不知该找谁去才好。想来想去,只好打电话给看上去比较可信的简宏成。“舅舅,你姐不肯对话,还想放狗咬我们。”

简宏成完全没了头绪,这算怎么回事?他一早上白白苦口婆心铺垫这母子仨的关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