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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宁宥这几天的日子过得风和日丽。她原以为家庭遭遇这一系列变故之后,日子会变得非常艰难,可她想不到她和儿子都有如此强大的韧性来承受与克服,更想不到没有郝青林的存在,她的日子更轻松快乐自由自在。眼下儿子期末考结束了,虽然成绩还没揭晓,可她和郝聿怀两个都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可以正确面对任何结果。因此她只须按部就班办理出境各种事宜。

宁宥从银行换了美元回来,看时间已不早,就不去公司,直接回家。原以为郝聿怀会呆在家里,打开家门就唠叨着道:“灰灰,我换了各种币值的美元,要看吗?”见没有回音,宁宥四处看看没找到儿子,也没惊讶,小区里就有几个郝聿怀的同学,串门去也有可能。

宁宥安顿好自己,便打电话到儿子手机,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想不到手机的叫声从书房传出,更想不到的是很快手机里传来郝聿怀的声音,“我现在睡觉,请晚饭时间再联络。”宁宥疑惑地拿着手机进书房找,果然循声找到书桌抽屉里郝聿怀的手机。宁宥脸色变了。她不由自主地再度拨打儿子的号码,依然,手机里传来的儿子的留言。

宁宥不傻,立刻想到儿子不带手机是因为不想被她从软件上GPS定位。可是,郝聿怀能偷偷摸摸地特意避开她去哪儿了呢。

宁宥试图做个通情达理不急不躁的妈妈,可儿子才初一,准备上初二,虽然一向自以为成年,也确实颇懂事,可毕竟还是个孩子啊,如今城市里人口如此复杂,宁宥怎么可能不担心。

正当宁宥团团转时,一个电话进来。宁宥一看是郝父的来电,寒暄一句,立刻直奔主题:“请问灰灰在爷爷奶奶家吗?”

郝父奇道:“没在啊。灰灰没跟你说去哪儿?”

宁宥眉头一皱,委婉地道:“灰灰没说起,他手机也落在家里呢。等下您如果见到他,请让他赶紧给我电话,我很担心他。”

郝父静默了一下,道:“灰灰真的没在我们这儿。你赶紧另外地方找找,我也去附近他爱去的地方看看,找到了我们互通消息。”

宁宥心急,没时间跟郝父解释辩解,更是忘了问郝父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她挂了电话后就走到窗户探望,可小区道路人来人往,就是不见郝聿怀。宁宥心里有很不好的感觉,因为以前郝聿怀做事从不瞒她,即使做坏事也不会瞒不会赖,今天种种小计谋之后,宁宥感觉肯定有这阵子家庭变故对郝聿怀的影响。宁宥忧心忡忡晒着夕阳趴在北窗不肯走开,希望看到儿子尽早出现。

简宏成电话进来,他不知有异,笑嘻嘻地道:“快下班了吗?我今天回老家,不会去蹭车,哈哈。”

宁宥欲言又止,“嗯”了一声,又有点儿心不在焉地道:“好,多谢不蹭。”

简宏成听出有异,关心地问:“怎么了,不高兴?”

宁宥憋得快爆炸,即使忍了足有五秒钟,可最后还是没憋足,说了出来,“我今天早退……”

“哈哈,避开我,这不好。”

“别打岔。我回到家儿子不在,现在还没找到。可他手机不带不让我查出方位,还在手机里设留言假装在睡觉。他从没这样过。我很担心他受最近家事的影响,性格变沉闷。你看,他还没回家,都五点多了,要命。”

简宏成忙道:“你千万别打电话给他小伙伴,他会觉得没面子。”

“是的是的,所以我只能干等。但我最着急的是他现在花那么多心思跟我隐瞒,开始跟我藏心事。尤其是在现在这当口,我感觉很不妙。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简宏成不知该受宠若惊还是该抓破头皮,他连忙想了一下,依然老老实实地道:“我对小孩子教育真没心得,我在小地瓜面前束手无策,还想请教你呢。”

“不是,我意思是,依你性格,你小时候如果想对父母隐瞒,父母会怎么开解……”宁宥忽然意识到自己着急过度,说错什么了,忙掩饰过去,“咳咳,比如你平时怎么对待同事。”

简宏成被宁宥言语间的大转折提醒,欣喜地想到,天哪,宁宥跟他谈这么私人的问题呢,居然向他请教管教宝贝儿子的办法,他不由自主地在车位上坐直了,认真思考了一下,道:“其实这话也可以是跟你说。你告诉你儿子,心里藏太多秘密会很累,秘密只会越藏越多,藏一个秘密,必须用更多的秘密去掩盖,不仅增加心理负担,而且导致远离善意社会,久而久之压抑心理。你看,你如果早点儿跟我……”

“呃,我明白了。谢谢你,很好的主意。啊,我看见灰灰了,对不起,我挂了。”宁宥是真的看见了儿子,即使没看见她此时也想说看见以挂断电话了,免得简宏成继续说下去,说到关键之处。

简宏成虽然被宁宥过河拆桥,可他并不生气,反而喜孜孜地想,宁宥跟他商量教育孩子的事儿,这是两人关系多大的飞跃。他快乐得都没时间去想简明集团的那些破事儿了。

因此到了田景野办公室,忍不住摩拳擦掌蹦跶着问:“你见过宁宥儿子吗?”

田景野奇道:“见过,熟悉。盒饭还是快速面?我等你等得都饿死了,吃完赶紧办事。”

“盒饭。她儿子怎么样?”简宏成也知道后面一屁股的事,可忍不住。

田景野立刻电话叫了盒饭,才对等不及的简宏成道:“很聪明,人也很好,我很喜欢他。”

“啊,那性格不像宁宥,像谁?”

田景野想了想,忽然反应过来,“呸,少自作多情。”

简宏成只是忍不住想多了解了解宁宥最亲密的人,被田景野呸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怎么啦,就问问而已……不会吧。”简宏成也反应过来了,“难道像我?”

田景野忙道:“别胡说,给宁宥找事儿呢。”可田景野发现简宏成在发呆,根本没听他说啥。

简宏成脑袋里正是轰鸣着回放宁宥刚才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他当时不在意,可现在咂出味道来了,“我意思是,依你性格,你小时候如果想对父母隐瞒,父母会怎么开解”,结合着宁宥儿子的性格像他,那说明什么?宁宥早知她儿子的性格像他,难道宁宥是比照着他的性格教育儿子?这个猜测,不,这几乎已不是猜测,而是事实,惊得简宏成不由自主地旋转起来,大笑起来。

田景野当下伸腿一个绊马索,将简宏成掀倒在沙发上,“发疯啊,转得我头晕。”

“必须发疯!宁宥今天脱口说出一句话,结合你说的他儿子性格像我,我很确信她一直是以我的性格做范本来教育她孩子。”

“她今天怎么说?”

“我意思是,依你性格,你小时候如果想对父母隐瞒,父母会怎么开解。原话,一字不差。”

田景野想了又想,慎重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却又如此意味深长得令他无法开口。

简宏成蹦起来,拍拍田景野的肩膀,“不干活了。”

“不行!”

“喝酒去。”

“干活啊,大哥……”可田景野根本拦不住简宏成,只能眼睁睁看着简宏成窜出去,胖子弹一样地飞远了。田景野哭笑不得。再回想简宏成与宁宥的关系,他只能叹息了。

宁宥看到儿子是跑着进小区,继续跑着回家。她虽然知道儿子肯定无虞,可还是忍不住打开家门等到电梯门口,急切地等儿子从电梯出来。终于等到电梯门开,她见到儿子一边看手表,一边又看到她,瞪大眼睛一时不知所措。宁宥见到儿子,早先的烦心早烟消云散,将愣住的儿子拉出电梯,拉回家中,“赶紧洗澡,一身臭汗。”

郝聿怀知道大事不妙,即使妈妈没责骂,他依然“妈咪”叫着,赶紧窜进卫生间洗澡。

宁宥关上门,坐在沙发上有点儿脱力,按说她不该这么焦急的,可最近家里事情太多,她太担心儿子的心理健康,不知不觉就风声鹤唳了。她拿起手机给郝父打电话,“灰灰回来了,刚来还是跑着回家的,大概是想赶在我下班前到家。我还没问他去了哪儿。对不起,刚才我心急了,说话欠考虑。”

郝父稳笃笃地道:“别急,别急,慢慢说。灰灰回来就好。这年纪的孩子有点儿隐私了,而且还是越逼越逆反,你缓缓气,得跟他慢慢地绕。”

“是的,我也不敢多说,打发他去洗澡呢。还得再说抱歉,我刚才急躁了。”

郝父道:“一方面是你心急,一方面也是我们最近自己牌子做塌,在你面前信誉欠佳。灰灰都明确表态不要到我们家里玩。不怪你,应该怪我们自己。”

宁宥讪笑,“好在灰灰回家了,没事了。您是不是有事找我?”

“是啊,我们等不及问问什么时候开庭。”

“我也问了律师,律师说检察院在补充调查什么的,还没交到法院去。可能还得拖个把月以上。您别急,只要一有消息,我吩咐律师了,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先电话,后复印件加急送到家。”

郝父叹息,“有数了。谢谢你,你一向考虑很周到的,我们也是真等得耐不住行了……”

“都一样的,儿子的事比自己的更重要。”

郝父还是叹息,为难地道:“还有灰灰。我们想他,可是我们在他面前已经尊严扫地,没脸再跟他说大道理,你能不能劝劝他,偶尔来看看我们?”

宁宥想不到郝父这么说,可也只能叹道:“他一时转不过弯来,得给他时间。”

郝聿怀湿漉漉地裹着浴巾出来,笑嘻嘻地窜进自己屋里。宁宥看了笑道:“又忘记拿衣服!”

“又没关系。”

很快,郝聿怀穿上背心短裤出来,又抱着浴巾送回浴室。都是用一溜儿小跑。

宁宥将做好的三明治递给儿子,这才追着问:“去哪儿了?”

郝聿怀摇头,“不能说。”

“为什么?”

“你会生气。”

宁宥心说她会生什么气呢,“可是你又是设手机留言装睡骗局,又是不肯说出为什么骗我,我这才会真生气呢。”

郝聿怀一下子愣住,是,冲突了。“可是我告诉你了,你会更生气。”

宁宥也没紧逼,只是道:“没关系,你自己决定了就好。但是有个问题妈妈得告诉你,成年人跟弹簧一样,你以为它被生气压扁了,不,你松手它就慢慢慢慢恢复了,甚至恢复得跟原来一样,成年人在生气面前自我调整心态的本事很好,那都是很多年来练出来的。你看,爸爸的事情之后,我现在是不是不生气了?”

郝聿怀转着眼珠子慢慢地点了点头。“可是……再让我想想。我觉得你真的会生气。”

“行。妈妈做饭,你慢慢吃。妈妈以前高中的班长叔叔说,心里藏着太多秘密会很累,不仅自己累,还连累身边的人一起累,一起不愉快。有些秘密没必要藏着掖着,很多是真说出来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郝聿怀依然眼珠子骨碌碌地看着妈妈,听到这儿,忍不住道:“真的?”

“真的。我以前犯了一个大错,以为藏着秘密对谁都好,其实,我太自以为是。”

郝聿怀非常信任妈妈,因此终于下定决心说出来。“我去闸北法院了。我在法院门口守了一天,你看我做的记录,这是法院押送犯人的车子进出的时间和路线。”

宁宥完全没料到,她惊讶地看看儿子,再看看儿子做的记录,愣了会儿,才明白过来,“你是不是想调查清楚闸北法院押送嫌疑人——法院判决之前得叫嫌疑人,不能叫犯人——进出的时间规律?就是因为你是未成年人,不能上庭看你爸爸,你想在外面车子必经之地等着让他看到你?”

郝聿怀紧张地看着妈妈,抿紧嘴唇不肯说话,但点头承认。

“你是好孩子!”

“真的?不是安慰我?”

“真的!”

郝聿怀晒得通红的脸这才放松了,“因为你生爸爸的气,而且是很生气,我怕去看他会惹你生气。可是我也虽然很生爸爸的气,我想他,我还是想给他打气,不知为什么,我又生气不想理他,又想见他。”

“你做得对。”宁宥早眼圈红了,她觉得自己的儿子了不起。“你明天想去可以继续去,但要带上手机。”

可宁宥嘴里虽然说得大爱无疆,心里到底是酸溜溜的,只觉得太便宜了郝青林。面对儿子,为了儿子好,她自然不能纵容自己的愤怒与恨。但毫无疑问,她的儿子是好孩子,想到这儿,她什么愤怒都可以化解。

简宏成却并未出去喝酒,他来到宁恕新办公楼下,一个电话打上去,“宁恕,我是简宏成,在你新公司楼下咖啡馆,有事商谈。或者,还是我上楼?”

宁恕想不到简宏成会来找他,他怎能让着瘟神上楼,只得道:“我下去。”

简宏成拿出手机给宁宥发条短信:我打算给宁恕最后一个机会。

宁宥莫名其妙,不知简宏成什么意思,抓起电话问:“婆婆妈妈?”

简宏成笑道:“我怎么会。但他是你弟弟。”

宁宥只能无语了——

宁宥只能无语了。好一会儿才给一句:“没用。”

简宏成道:“很多事并不取决于做了有没有用,而是我乐意。你弟弟来了,身体姿势很不友好,我挂了。不跟你汇报结果了,肯定只有一个结果。”

宁宥哭笑不得,挂机后将手机交给今天表现得异常殷勤的儿子。但她想到刚才因焦虑差点儿忘了的事情,忙抱歉地对儿子道:“灰灰,我去美国学习的行程无法改变,我今天刚换好美元。但你爸爸的案子有反复,同案其他人又被发回去补充审查,开庭日期有变动,具体时间还没出来,有可能要拖延一两个月。”

郝聿怀问:“会不会正好你去美国的时候,爸爸那儿开庭?”

“可能两个日程的安排会发生冲突。虽然我试图把选择权交到你手里,但如果把你放在上海,我一个人去美国,我会很不放心,心里也不舒服。”宁宥顿了顿,有点儿困难地道:“但我还是得把选择权交给你。你如果不想跟我去美国学习,我可以把你安排住爷爷奶奶那儿,也可以请外婆过来管你。”

郝聿怀“唔”了一声,举着宁宥的手机一只脚在厨房里,一只脚在厨房外,一时说不出话来。

宁宥看着叹道:“我讨厌跟你这么公文式地说话,可又担心你还小,做出选择之前对各选项了解不够,只好假装很理智公正地把各种选项都告诉你。其实除了跟我去美国这一项,其他都不是我情愿的。”

于是,郝聿怀毫不犹豫地道:“我跟你去美国。”

宁宥早知肯定是这个答案,即使不是,她也会诱导到是,可一想到得让未成年的儿子选择要爸爸还是要妈妈,以及更受道德良心折磨地选择以实际行动同情爸爸的落魄或者放着可怜的爸爸不管却跟妈妈出去享受高大上的生活,宁宥开心不起来,却只能强打笑容。这样的环境下,所有的选择都是输。一想到这儿,宁宥又恨起郝青林,心里揣摩着待会儿怎么开解儿子。

果然,郝聿怀落寞了会儿,挣扎着道:“妈妈,你别洗菜,听我说。我跟你去,是因为我更爱你,你也更爱我。我更不愿你难过,我也更愿意跟你在一起。不是嫌贫爱富什么的。”

宁宥听着大喜,这才是真的笑容。她不管儿子可能会反对,狠狠拥抱了儿子。

郝聿怀有些疑惑,也有些纠结,但心里莫名地也有点儿骄傲,可终于还是疑惑占了上风,“是不是我做对了?”

“你今天做的两件事都让妈妈为你感到骄傲,第一件事是你虽然恨爸爸做错很多事却依然爱他关心他,另一件事是果断地理由充分地做出选择,不管这个选择以后被证明是对还是错,或者有什么遗憾,但你眼下在有充分理由之下做出果断选择这个行为是正确的。”

这回轮到郝聿怀拥抱妈妈,“原来第一件事你真的没生气,太好了。”

宁宥心里酸溜溜的,嘴上说:“没生气,你有情有义,我怎么会生气,我是真高兴真骄傲。”

郝聿怀也大声道:“我也是真的愿意跟着妈妈,不是拍马屁。”

宁宥忍不住吐吐舌头,“我们都有点儿肉麻嘢。”母子大笑。

而简宏成舒舒服服地坐在宽大的沙发上,看着宁恕走进来。原先想到这个名字都觉得厌恶,现在看着竟然也不碍眼了。他看着宁恕气势磅礴地走进来,而非上一次两人见面时的落魄,然后见宁恕也是大刀阔斧地坐在他的对面,而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摆出跟他一样舒适的姿势。咖啡馆装得很豪华,沙发很大,桌子也不小,两人面对面这么一座,根本没法谈话,一说周围全听见。

但简宏成若无其事地摸出手机,拨通了宁恕的手机,继续半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如若平常地说话,“你出手对付我们简家至今,简敏敏夫妻离婚,两人各自坐牢,并共同损失两千万。不好意思告诉你一下,绝大部分钱已经被我追回来了,以及,张立新以其个人资产填补损失之后,简敏敏个人损失并不大,不过为了甩掉张立新这个负资产而花费几个钱,我看还是值得。而我则是顺手抓回简明集团的控制权。呵呵,让我说你什么才好。”

宁恕淡淡看着简宏成,道:“我很忙,你一口气说完。”

简宏成也看着宁恕,道:“不过我家简宏图还是被你搞得关闭公司。其实简宏图开公司也是胡闹,以往他每月亏损不少,都是从我账上走,现在我直接给他生活费,比他过去亏损的数额少,他到手的反而更多,他更舒心,我也省心。呵呵。”

简宏成说到这儿,顿了顿,看着宁恕等宁恕的反应,但宁恕没有任何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简宏成。

简宏成喝一口为了减肥而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皱了皱眉头,继续道:“从头到尾我都很被动,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因为我看你姐姐面上不跟你一般见识。但我已经很厌倦,我不打算继续跟你玩你设定的低级游戏。你无能得就像瓷罐里的一只蛐蛐,而我以及其他几个人俯视着你,看着你拼命摸索寻找机会。我们伸出蛐蛐草撩拨你引导你,让你自以为得计,奋勇向前。但我说过了,你幸好有个姐姐。我今天找你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你看清楚自身,你充其量只是瓷罐里的一只蛐蛐,俯视着你的每一个人都会伸出一枚手指捻死你,可能还轮不到我出手。你如果今天起收手,离开翱翔集团,三天内离开这个城市,我,祝你前程远大,前事一笔勾销。就这些,你可以走了。”

简宏成说完,很干脆地挂断通话,但继续看着宁恕。

宁恕则是听得心惊,简宏成拿蛐蛐描画的正是他的现状,但他只是一惊而已,很快嗤之以鼻。他都还边打边算等待下一步呢,简宏成怎么可能看清,无非是虚张声势而已。他一声冷笑,也收了手机,看着简宏成道:“我以后不想看到你出现在我身边。抱歉,我现在身边拆迁啊土建啊什么的包工头多,那些人手脚没轻重,你当心。”

说完,宁恕就起身走了。简宏成不由得歪着脑袋看着宁恕的背影,等宁恕走出咖啡馆门,他扭头问坐身后打瞌睡的司机,“你看那人智商上没上100?都几乎跟他明说了,他怎么还不开窍?”

司机迟疑着道:“可能还是得明说。”

简宏成摇头,“万万不行,明说缺乏美感。”

司机看着简宏成,很是莫名其妙——

宁宥在客厅茶几前席地而坐,把书房让给郝聿怀。反正暑假,任他在电脑前玩微信玩游戏玩个高兴,书房里一会儿啾啾啾,一会儿天崩地裂,倒贴她都不愿呆着。她忙着将送走房客后腾出来的房子钥匙包装好,填写快递单之后,她想给妈妈写几个字,写清楚空房子的地址,公交或者地铁怎么走,附近超市怎么走之外,她还想写几句话,可怎么都想不出来该写什么。正如她现在都不敢给妈妈打电话,打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宁宥已经写到电费水费她会网上解决,物业的电话,书房里令人头痛的震耳欲聋的游戏电音稍微小了点儿下来,很巧,她的手机响了,郝聿怀也在里面大喊:“妈妈,老师都说今晚能把试卷批完,明天去学校就能拿到成绩啦,你说我会第几名呢?”

而电话来自简宏成,宁宥毫不犹豫“欺负”简宏成,“大人让小孩啊,我先跟灰灰说话。”然后扬声道:“前三有奖。”

简宏成在电话里微弱地表示不满:“远来是客嘛。”

“客随主便啊。”

郝聿怀同时在书房里大声道:“这学期最困难,奖金能不能提高?”

宁宥道:“好。要多少?”

简宏成依然孜孜不倦地插嘴:“可我说的是你娘家事,你不能亲疏有别。”

宁宥飞快还嘴:“要不要脸。”

郝聿怀以为说他,蹦出来看,见妈妈手里拿着手机,才释然。笑眯眯伸出三枚手指,“三倍。”

简宏成听见了笑,“小伙子敲竹杠。”

宁宥却是如此回答儿子:“回答错误,究竟是增加三倍,还是今年的奖金是原来的三倍?”

简宏成噗嗤笑了。

郝聿怀吐吐舌头,厚着脸皮道:“既然不让三倍,那我选是原来的两倍好呢,还是四倍好呢?四倍好像太多了,剥削妈妈,不太好。那就是原来的两倍好了。”郝聿怀一脸纠结,最后倒是真的没使劲敲竹杠。

简宏成听了道:“不错,蛮讲道理,又懂得赖皮,是长远之道。”

宁宥没理他,对儿子道:“这学期特殊,你付出特别多的努力。如果拿到第一,奖金增加两倍;如果是第二或者第三,奖金是原来的两倍。”

郝聿怀一声“耶”,飞回屋里,瞬间又游戏电音大作。

简宏成听了又是笑,“对,别太循规蹈矩,该玩的时候疯玩。”

宁宥被音乐声吵得只得去自己卧室,一边对着手机道:“我儿子还行。从小开始做规矩,尤其是小学时候几乎是一步不离盯着培养学习作风,到现在已经不用太管了,已经有自觉,只偶尔太豁边时候提点一下就行。”一边说,一边一扇一扇地关紧身后的门,直到走进主卫。既然简宏成的话题绕着管教孩子转,她总得应付几句。她哪知道这话题现在是简宏成的最得意,简宏成听着仿佛就是听宁宥下死劲儿地夸赞他。

“看起来家教最要紧。我儿子现在请着一个不错的家教,可平时带他起居的是保姆,我又没时间。”

“这事不是爸爸就是妈妈,总得有个人挤出时间来主抓。指望保姆就像指望彩票中奖一样小概率。再说,保姆再负责,见识总归有限。”宁宥拎几个要点后就打住了,省得简宏成大蛇随杆子上,希望她去管教小地瓜。“宁恕那儿……”

简宏成笑道:“我郁闷了两个小时,还是向你承认吧,我这回见宁恕是适得其反。我本来想得好好的,见面跟他谈判,让他知道他已经对我造成多少伤害,让他心理平衡,然后问他还想做什么,摆开来大家不妨谈个价。可是……呵呵,见到他我心里一憎恨,嘴上就反着走了。然后就没法谈下去,只好侧面威胁两句结束。他肯定是以为我乱了阵脚,以为他现在的处境非常有利,这下会更放手大胆。”

宁宥疑惑地问:“我怎么听着像是你给宁恕下套路啊?”

简宏成道:“怎么你也这么说,田景野也说我存心是去撩拨宁恕。我哪有这么奸,我这回是真心想给宁恕最后一次机会,我高兴,我乐意,田景野又不是不知道。我好冤。”

田景野在一边对着免提的手机冷冷地道:“别装小白兔了,你这人初衷是你高兴你乐意,等一见面,切,天性知道吗,藏都藏不住,就是奸。都不是外人,谁不知道你。”

简宏成被说得只能无奈地笑,“都真给面子,硬生生把我搞砸的一件事说成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哈哈。”

宁宥则是真无奈,假笑都笑不出来的那种无奈,“我下礼拜就出国,暑假结束才回。宁恕那儿我管不了,田景野,我只担心我妈。我把你手机号写给我妈,行吗?”

“行。”田景野回答得很干脆。

“太谢谢了。我这边已经腾出一套房子想让我妈过来避避,可她要守着宁恕,连房门钥匙都不肯收,好像收了就是变节。我打算出发前一天傍晚将房门钥匙和生活备忘交给快递公司。听说快递公司四点收件结束,此后收的件得拖到第二天才能发,要隔天才到我妈那儿,那时候我已经飞到美国,她反正无法退件就只能拿着了。唉,你知道一下,到时候送来上海也是一条路。”

田景野听到一半,看向简宏成,见简宏成也是瘪着嘴看他,两人都一脸无可奈何。尤其简宏成更是感同身受,他也在耐心等着宁恕发作呢,全都让宁恕拖下水。田景野等宁宥说完,道:“一人尿床,全家不宁。宁恕到底要什么?说出来,简宏成一定愿意折算成钞票收买他。”

简宏成道:“刚开始时候我要是放低姿态提出割地赔款,可能宁恕还能接受。可那时候我不愿意。现在宁恕吃了我们那么多苦头后,你再跟他提谈判,他会暴跳如雷告诉你他是男人,是男人就不会退。屁男人。”

宁宥问简宏成:“那你还找他干嘛。”

田景野看看尴尬的简宏成,帮忙回答:“贱兮兮嚒。”

宁宥只好啐了一声结束通话。

这边田景野问简宏成:“你们两个是不是约好的?一个出国造成联络困难,一个国内放手开杀?”、

简宏成道:“没约。但我估计她是心照不宣。”

田景野追问:“你等会儿与阿才哥约的宵夜,主题是不是宁恕?”

简宏成点头。

田景野道:“要死了,他出手,宁恕还有命在?到底是宁宥弟弟,宁恕真被你们搞得只剩半条命,你不怕宁宥恨你?”

简宏成叹息,闭上眼睛思索了好一会儿,睁眼肯定地道:“宁宥不会恨我。”

田景野看着简宏成,没说。他看得到简宏成眼里深深的忧虑。他不信简宏成会怕宁恕,他心里深知,简宏成怎能不顾虑宁宥的感受,简直是提心吊胆。

郝家父母今夜是儿子郝青林出事以来第一次展露笑容,因为宁宥又一次主动打电话告诉他们,孙儿郝聿怀“失踪”是去法院门口探路。他们从中咂出许多味道来:即使郝青林犯下再多混事,他儿子郝聿怀依然爱这个爸爸,他们一边替儿子放心,一边为孙儿的美好品德高兴。他们也欣慰宁宥肯把这件美事跟他们分享,这是若非宁宥打电话来,郝聿怀肯定不会跟他们主动说,这说明宁宥也不反对郝聿怀亲近他爸郝青林,而之前老两口早就做好最坏打算,从此孙儿是路人,他们于理有亏,自然是不便强求。现在孙儿的行动无疑让他们有捡到宝的感觉。

老两口吃完饭破天荒没出去散步,立刻戴上老花镜钻书房里写卡片,打算明天再热也要跑去把这个消息带给儿子郝青林,给郝青林打气鼓劲,别在牢里自暴自弃。

郝母字体纤细,由她动笔,在一张卡片上可以写下更多字句。老两口先裁一张与卡片同等大小的普通白纸,字斟句酌地在有限版面上写下最多的内容,然后才誊写到卡片上。小小一张卡片,两人整整写了一夜。郝母写完,时钟正好报夜晚十一点。

郝父拿起卡片,吹干卡片上的墨迹。郝母笑眯眯地揉着紧张到僵硬的手,道:“明天你去看守所,后天我们一起去法院替灰灰记时间。别让灰灰去啦,那儿进进出出的运囚车里又不都是青林那样的人,恐怕还有杀人越货的呢,别让那些人看见灰灰,不好。”

郝父听了觉得大有道理:“哎呀,这是大事情,光是想想那些人凶狠的眼睛,关了那么多天好不容易出来走一圈,他们还能不贪婪地盯着路人看啊。立刻跟宥宥说。”可一说到跟宁宥说,郝父的声音小了下去。他总觉得亏欠宁宥,没大事就没脸打宁宥电话。

于是两人又凑一起,辛辛苦苦给宁宥发去一条短信。躲在短信后面,不用直接接触,两人才有点儿胆量。

陈昕儿每天骑车上下班,公司路途遥远,花在路上的时间足有两个小时。她现在刚开始工作,没钱买电动车,只好每天一身臭汗地骑车打来回。工作又忙,每天几乎没有喘息的时候,回到家里等洗完澡吃晚饭,就只剩下爬上床躺下的力气了。她近年来都还没这么操劳过。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被手机叫醒。她的手机如今几乎可以一天不响,没人理她。工作也只有上班那阵子重要,但领导随时可以在小办公室里找到她,不用打她手机。下班后便啥事都没,她现在都忘了晚上睡觉时将手机调成静音。

本来睡觉被吵醒就心里狂跳,等看清屏幕显示是来自上海的号码,陈昕儿更是心跳得都能窜出胸膛。简宏成?这是简宏成的新电话?她赶紧接通电话,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眼神充满希望。

电话里却传来一个小孩子压着嗓门儿问:“你是陈昕儿吗?”

陈昕儿一听愣了,“小地瓜?你是小地瓜?小地瓜,我是妈妈啊。”

“真的是妈妈吗?你的声音为什么毛毛的?”

陈昕儿忙捂住话筒狂咳两声清嗓子,都不管嗓子好了没,急着赶紧跟儿子说话:“小地瓜,这下听出妈妈的声音了吗?”

这回小地瓜听清楚了,毫不犹豫地,一声“妈妈”之后,他对着电话放声大哭,无限委屈。

陈昕儿听得泪如泉涌,她大声喊着小地瓜,心疼得坐不住,跳下床来。可都没等她双脚落地,那边一阵噪杂之后,电话断了。陈昕儿就跟心被揪走了一样,可无论如何,与儿子失去联络那么多天后,她终于知道了小地瓜的电话号码,她怎么可能放弃,毫不犹豫回拨过去。

一个女声接了电话后立刻客气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这几天总趁我不注意往外面乱拨电话,对不起,打搅你了。”

“我是小地瓜妈妈,请你让小地瓜接听。”陈昕儿分明听见电话里传来儿子嚎啕大哭声。

那边的女子显然是惊了,“啊”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陈昕儿哭得肝肠寸断,泪眼中,她仿佛看到小地瓜趁保姆休息,摸黑偷偷翻下床,小小人儿一次又一次地凭记忆试拨妈妈的号码,一次又一次地出错而失望,还一次又一次地被保姆阻拦。终于,今天打对妈妈的号码。终于找到妈妈的小地瓜被生生地从电话旁边抱走,他该多伤心啊,他会哭一夜吗?想着电话里最后传来的小地瓜的哭声,陈昕儿再也睡不着,眼泪将枕头打得透湿。可是,她除了哭,无能为力,连去一趟上海找小地瓜的路费都没有——

然而小地瓜撕心裂肺的哭声催着陈昕儿,她无法忍耐,熟练地拿起手机径直找到宁宥的号码,可是才刚按下链接她就慌乱地挂断,她想到她的手机本身就是深圳的号码,再拨打上海的号,异地了再异地,一分钟就是好多钱,她现在没钱充值。可她不能坐以待毙,她思来想去决定发短信,群发给宁宥和田景野:小地瓜刚才打我手机,他哭得好惨,求你们救救小地瓜。

宁宥正洗漱准备睡觉,郝聿怀忽然冲起来敲洗手间门,“妈妈,你同学那个陈阿姨打你电话,响了一下就停了。你要不要打给她?”

宁宥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叫唤……啊,又偷拿我手机打游戏。这么晚了,睡觉去。”

郝聿怀明目张胆地笑,“嘻嘻,我的手机内存不够啊……陈阿姨又发来一条短信,她说小地瓜刚才打我手机,他哭得好惨,求求你们救救小地瓜。她的小地瓜怎么了?”

宁宥想了想,冷静地道:“她大概又喝多了。”

郝聿怀“噢”了一声,又龟毛地问:“可会不会上两回又是跳楼又是发酒疯是喝多了,这回反而是真的狼来了呢?”

“呃,你说得对。”宁宥心说她要是再不行动就会在儿子眼里变成麻木的成年人,只好赶紧抹一脸化妆水,拍着脸走出洗手间,给简宏成打电话。

简宏成与田景野正吃宵夜,由阿才哥请客。阿才哥这回选的环境很清雅,主客位置也不明显,大家都是闲散地坐,吃一点儿精致的广式点心,泡几色好茶品尝,与请宁恕的那次截然不同。

田景野收到陈昕儿的短信就给一皱眉头有点儿厌恶地直接递给简宏成自己处理。简宏成看到短信也是一样表情,但他立刻打电话给上海的家里。想不到座机没人接听。这下简宏成的脸色变了,他赶紧翻找保姆的手机号,他大老爷惯了,自己找号有点儿慢,于是被宁宥的电话给钻了空挡。

简宏成破天荒地不等宁宥说话,抢着道:“你等等,我回头打给你。好像小地瓜那儿有麻烦。”

宁宥忙道:“我说的也是这事,陈昕儿发短信给我求救。你知道了就好,我没别的事。”然后宁宥转头就向儿子交待:“小地瓜的爸爸去处理了,我们不用担心。”郝聿怀这才点头走开。

简宏成一边翻通信录,一边跟田景野道:“陈昕儿又是你们两个一起骚扰。”总算翻到保姆的手机号,连忙拨通。

田景野看着嗯嗯啊啊接电话的简宏成脸皮皱成一团。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他说什么都不敢手贱去打陈昕儿的电话,只好等着简宏成打完电话再问。

简宏成却在束手无策,电话那头是儿子的哭声在持续不断,看样子没有中断可能,他让小地瓜接电话,可是小地瓜这会儿完全不讲道理,对着电话喊一声“我要妈妈”,就摔了手机,这下子连唯一的通话方式都断了。

简宏成扭头苦着脸对田景野道:“小地瓜模模糊糊记得陈昕儿的手机号,一直背着保姆偷偷试拨,今天终于让他拨对了,现在哭个没完要妈妈,撕心裂肺的,我都不忍心听。有什么办法?我真担心他这么哭下去会挨保姆的揍。”

简宏成同时拨通了宁宥的手机,让宁宥也听见。

田景野一脸为难,“你同事里面有没有已婚又稳重的女同事?”田景野一边说,一边想抢简宏成的电话。

简宏成没放电话,“你干嘛,我打电话呢,问问宁宥,她有经验。”

田景野道:“我呸,你这不是大半夜赶宁宥出门去管你的小地瓜吗?”

宁宥一听只得又锁上主卧的门,钻进主卫密不透风地接听电话,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只得硬着头皮道:“短我个地址,我过去。”

简宏成这才意识到自己错了,忙道:“不用不用,我让同事去。”

宁宥叹道:“这种事就别客气啦。还记得下午我说我儿子失踪吗,他怕我生气瞒着我偷偷去法院门口观察运囚车进出规律,他人小上不了法庭,只好算准时间,希望他爸开庭那天进出法院大门那一瞬间能见上一面。父子连心,他爸犯再多错,总归是他爸。你家小地瓜也是,这会儿啊,小地瓜心里什么都抵不过对妈妈的渴求,只能转移他的注意力了。我这就去,快把地址发过来。”

田景野横简宏成一眼。

简宏成却长舒一口气,“你去当然我最放心。你收拾换衣服,我立刻让司机当你门口。司机没到你别出门。”

“扯。我走了。”宁宥断了通话,走出主卧敲儿子的门,“灰灰,起床换衣服,给妈妈做保镖,去帮陈阿姨的儿子。”

“根本不用换,我还没上床呢。”郝聿怀蹦了出来,立刻麻利地换鞋子。

宁宥将手机交给儿子,“等下有短信过来,你记下地址,找到导航,再帮妈妈一起看路牌。行吗?”

“行。”

“我换衣服,你从我包里拿一千块钱现金,再把行驶证驾驶证身份证找出来,都塞你裤兜里。再把你的棒球棍带上。啊,别忘纸巾。”

宁宥一边吩咐,一边飞快关门换衣服。而郝聿怀则是在外面做他的最佳小帮手。母子俩很快就收拾妥当,杀出门去。

夜半,外面虽然有路灯,可是人烟稀少,郝聿怀虚张声势地舞动棒球棍,直到妈妈找到车子。夜色中,母子俩紧张得牙关紧咬,两颊绷得很不自然。

田景野讥笑简宏成:“心里在欢唱歪打正着吧。”

“怎么会。”简宏成还是皱着眉头,跟阿才哥道个歉,拨打深圳那边女助理的电话,“陈昕儿的手机还是用原来的号码。你想办法停掉它?”

女助理道:“那只号码是用我的身份证实名开户,我现在就试办一下网上销号,如果不行就明天一早去营业厅办理停机。”

田景野不以为然,“别跟我前妻一样刻薄。”

简宏成一边给宁宥发送短信,一边毫不犹豫地道:“这个年龄的孩子记忆不长久,我索性!”他做了个刀劈的手势。

田景野听得一愣,“别赶尽杀绝。学学宁宥,你看她儿子爱她混账老公,她肯定还在一边违心叫好。”

简宏成道:“别吵我,发错地址就麻烦了。”

陈昕儿发短信后就在屋里流泪踱步等待,看手机上的时钟一秒一秒地走动,她足足等了十几分钟,急得几乎胸口爆炸,还没等到来自宁宥或者田景野的电话。她手指颤抖着想查看手机里还有多少话费,她忍不住了,混乱中冒出个想法,如果还有几个话费,她豁出去改打语音了。可她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可免费使用的wifi。而耳边小地瓜的哭声越来越响,响得她无法呼吸。窒息之前,陈昕儿忽然想到,管它还有多少话费呢,打了再说,救小地瓜要紧。

陈昕儿首先拨打宁宥的电话。可是,手机里很快传来女生提示:对不起,您的手机已停机。怎么回事?明明还有话费。她下意识地再试,手机里一次次传来您的手机已停机。一次次的失败中,陈昕儿终于明白过来了,她的手机被以前替她买这只手机的人停机了。小地瓜正在哭叫着寻找妈妈,她却坐困愁城无计可施,绝望中,陈昕儿野兽一样地大嚎,却嚎的是“简宏成”这三个字。

而坐处富丽堂皇的简宏成发出地址后,冲臭着脸的田景野一笑,拍拍田景野的肩膀,挪坐到阿才哥身边,微笑着轻道:“帮我一个忙,你让人打着我姐简敏敏的旗号时不时惊吓一下宁恕,不要伤害他,只是吓他,比如说他走夜路时候冷不丁出现在他身后或者敲家门隔着门板说,总之提醒他七月二十三日开庭后要他好看。”又对桌对面的田景野道:“这种事你还是别听的好。”

阿才哥问:“这太容易了,我回头就吩咐去。七月二十三日开什么庭?”

“我姐简敏敏与宁恕冲突,已定于七月二十三日开庭,由检察院提起诉讼。还有不到一个月,只有不到一个月。我这目的是人为给宁恕设定一个心理生死线,给他增加心理压力。但这只是我给他的压力之一。人这东西吧,逼急了,必定狗急跳墙不择手段,露出大大的破绽。我们届时不用犯法,不用擦边球,只需要捉他的破绽就行。”

“肯定?”阿才哥有些儿狐疑。

“别人我不敢保证,宁恕肯定不择手段。他的新工作对他有时间压力,我再给他添上一根稻草,压死他。”

阿才哥依然是将信将疑,但点头绝无迟疑地道:“你怎么说我怎么做,那小白脸,我一想起他把我骗得头头转就恨。现在我有空收拾他了,只是你的招术都不逮劲。”

田景野总算听清楚了这一句,他鼓了鼓腮帮子,将手中小毛巾往桌上一扔,但没说什么。简宏成看见了田景野的这个动作,他也不说,他忙着与阿才哥碰杯继续商谈。田景野给宁宥打了个电话,接起电话的是郝聿怀。郝聿怀不等他说,就脆亮地道:“田叔叔,妈妈开车不能接你电话,我给她开了免提。你可以说了。”

宁宥听了得意地道:“田景野,我儿子就这么三言两语,周到吧?刚刚跟我儿子在商量见到小地瓜怎么办。”

田景野道:“你路上注意安全。要不是你弟,你也不会帮这种暧昧的忙,早跑得远远的,让陈昕儿找都找不到你。”

宁宥听了叹息,“所以这事儿只能你知我知,别宣扬开去,若让陈昕儿知道,她准拿菜刀剁了我。可是宁恕欠人太多,我心里真过意不去……我没办法。”

田景野道:“一个宁恕,拖得这么多人鸡犬不宁。简宏成到现在还有意识地想尽一切办法花言巧语地减轻对宁恕的损伤。我也是一样的不忍心,可再这么拖下去,拖死的是你们。”

田景野当着简宏成与阿才哥的面肆无忌惮地说电话,一时大家的眼睛都看着他,简宏成更是道:“你开免提。”

田景野眼睛一瞪,“免个屁。”

宁宥道:“我儿子在我面前提起宁恕,现在是一口一个你弟,我妈的身体也不知道还能拖几时。可……我说不出口,我滚出国去,眼不见心不烦。”

田景野道:“有数了。你小心开车。”

简宏成问:“说些什么?”

田景野干脆地道:“一个女人大半夜地出门帮你去管儿子,既不是看在与陈昕儿多年老友份上,也不是看在与你多年同学份上,而是,替她弟弟还欠你的人情债。我现在很怀疑是你有意拖着,让她欠你的债越来越多,你趁机捆死她。”

简宏成听了一愣,“胡说……”可他脑子一转便知这个可能性极大。简宏成一张脸红了。

田景野直接对阿才哥道:“阿才哥,你对宁恕尽管力度加码,只要不犯法。宁恕那小子,越早了结,大家越早过安心日子。”

阿才哥听得云里雾里,看向简宏成。

简宏成皱着眉头,但爽气地道:“我这辈子喜欢的唯一一个女人就是宁恕他姐。你说作孽吧。”

阿才哥拍桌喷笑,一边笑一边还道歉,“不好意思……哈哈哈,我不是故意……哈哈哈,我不是取笑……哈哈哈……”

简宏成郁闷地给自己倒了一满杯酒,都没人劝他,就自己喝了起来。“我何尝不知道长痛不如短痛。”

田景野道:“要是宁家如你所说,那么宁宥爸爸已经拖累宁宥前半辈子。你如果再这么婆婆妈妈拖着,宁宥的后半辈子也得折进去。如果真为她着想,你得选择短痛。但这事对你有风险,万一你下手重了,宁恕太经不起,可能你们两个又无缘了。你做决断吧。”

阿才哥不好意思再笑,机灵地干咳一声借口去洗手间了。

简宏成这才转着酒杯道:“你想简单了。宁宥跟宁恕岂止是姐弟关系,几乎是半个妈。哪个做妈的忍心看儿子挨打?我只要打倒宁恕,打得他以后再不敢胡来,宁宥心里能舒服吗;她心里不舒服,以后还能见我?可你也说得对,再拖下去,她后半辈子得被宁恕拖死,宁恕根本就是特意绑架着她来跟我作对。你说得对。”

田景野叹道:“要么牺牲你,要么牺牲宁宥。你得做出选择。也只有你能做出选择。”

简宏成依然转着酒杯,转了好久,一口将剩下的酒喝了,狠狠将杯子摔在地上。

而在遥远的上海,宁宥轻柔地抱着小地瓜安抚,郝聿怀根据两人车上商议的计谋,假装若无其事地靠在妈妈身边掏出手机大声玩电游,还故意将屏幕对准哭得嗓子都哑了的小地瓜。谁都没法给小地瓜变出一个妈妈来,唯有想方设法引他分心了。果然,小孩子经不住勾引,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后来挣脱宁宥的怀抱,全身趴到郝聿怀身上“帮忙”一起打游戏。

宁宥嘘了口气,发短信告诉田景野。

田景野立刻打电话试图告诉陈昕儿,可手机是“对不起,您呼叫的号码已停机”。对陈昕儿倒是如此干脆。田景野不由得摇头。人跟人就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