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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女人,短短时间内从不肯回家急着在他面前曲意承欢以求在上海有个落脚点,到今天摇身一变成为一家规模档次都相当可观的广告公司的宋总,其中原因,大军不是个混人,早一转肚肠想了个明白。这个女人,另外攀上高枝儿了。前儿可能那一头还没全部落实,所以宋妍必须攀住他,免得与她丈夫翻脸后流落上海街头。如今她站稳脚跟,当然得对他避而不见了。那么,她前天还回来一趟干什么?拿衣服?

但是,大军虽然满心气闷,却不敢轻易造次,闷声不响退出来,另外寻思对策。首先,他得调查清楚这家流光飞舞公司的背景,他得看看,那是不是他能撼动得了的背景。他不是第一天混江湖,不可能鲁莽行事。

只是,虽然祖海将通知做得含蓄婉转,照顾足了大军的面子,但大军从流光飞舞下来后还是羞愤难当,宛如电梯上下那么多人都在看着他指指点点,取笑他一个大男人被女人玩了。大军怒火冲顶,上车前还咬牙切齿往大楼盯一眼,仿佛那一眼可以穿透深绿的幕墙玻璃,刺向拿他当跳板的宋妍。

宋妍当然不知道有大军一枚在门口逡巡再三,过而不入。但听闻办公室秘书说有一电话找她后,宋妍立刻警觉。她才在流光飞舞上班几天,有谁会打办公室这个电话指名道姓地找她?只有是查到她在流光飞舞的前人。大军、陶可笙、丛祖海,会是哪一个呢?都有可能,又都没可能,他们能那么快找上来,嗅觉也太灵敏了。

但此时的她,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今日,即使他们三个一起排队站在她面前又如何?对她,这三个人的概念已经简化成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她公司自有更身强力壮的保安等着伺候他们。

她取出通讯录,找出荷沅的手机号码。终于,她可以第二次俯视梁荷沅,带着怜爱。这个傻姑娘,时时处处好命,衬得旁人花容失色。但现在她宋妍终于也出人头地了,她需要女性朋友,一个有身份可以带得出来的同性朋友,一个有历史可以为她宋妍的历史做背书的朋友,一个久经考验证明是可靠的傻姑娘的朋友。她现在需要梁荷沅。

荷沅正好从一家外商公司面试出来,在附近KFC用餐。那家公司,怎么说呢,给的待遇和公司的环境都适合,看得出他们也需要她这样的人才,可业务完全与原来西玛的不是一路,而且发展的前景似乎不如西玛多多。因此荷沅总有一点意难平:就那么把原来在西玛打下的基础全抛了吗?那可全是心血。

西玛西玛!都说她念旧,她还真是念旧。

她终于放下犹豫,给大老板电话。“BOSS,我是梁荷沅。我今天应聘获得一家外商公司的职位,但我真想回西玛。我觊觎左颂文先生可能离开后空缺的位置。”别客气,豁出去反而好办事。

大老板的语气里明显是惊讶:“梁,你能出来工作了?家里的问题解决了?”

荷沅惊悟,看来二老板没与大老板说起她想回西玛的愿望,左颂文也不曾。原来她在外围迂回了那么久,消息都没到达大老板耳朵里。是,西玛虽然规模不小,但人事部门招用人员毕竟不得自主,需要大老板点头。既然大老板都没收到她接二连三发出的信息,人事部门怎么可能找她?荷沅有点哭笑不得,不过原先以为西玛可能不会要她的悲观情绪却被打了下去,微笑爬上面孔。“谢谢关心,我家的问题已经解决,而且比较圆满。对不起,我这次因家中事务离开给西玛添了不少麻烦。但我真想回西玛工作。年初我做那份管理策划的时候,BOSS曾经对我说,我欠缺的是与工厂一线打交道的经验。这次,如果左先生离开,请你把这个机会给我。”

大老板沉吟一下,道:“左已经离开,暂时不知去向。你清楚左的工作有其特殊性吗?我正考虑接替的人选,但是你能胜任吗?”

荷沅没想到左颂文竟然还是走了,而且在大老板离开之前走,走得那么迅速。怪不得他前天在电影院遇见时候说了“再见”,其实后面什么考虑到父母的话,那是她梁荷沅强加给他,他不便解释的才是吧。但他既然走,想必还是会安置好他父母的吧,这真是个麻烦而悠长的夏天。当然,左颂文的事,都不是旁人能管得了的事,荷沅有点冷淡地将这些想法抛到脑后。“我与左前天刚刚见面说了再见。”荷沅有意混淆,含糊其辞地将左颂文与她关系在大老板面前拉近一点。“没想到他走得那么快。关于接替左的工作,我考虑了两点,一点是依公司目前面临的市场环境,扩张招人的可能性比较小,BOSS虽然一直器重我,但我不敢要求为我破例,所以我考虑了左腾出来的位置。另一点是,我可能是公司唯一唯二了解左所留下麻烦成因的人,眼下我虽然不是最佳问题解决者,但我起码已经进入状况,而不会节外生枝多问多说。”

大老板沉默了会儿,道:“左向你了解政策?还有谁也问你了解过?”

荷沅心说,左颂文倒是没隐瞒她是他的消息来源,也或者是她后来专门给大老板的传真让大老板知道真相。“不,是我主动告诉他应该退出,并请左转告你。因为,左曾经很早就向我筹资,我知道他动向。其他也有人问我了解,不过我统一口径,来源我无可奉告,相信我就相信我的话。”

大老板“唔”了声,道:“这就是了。你下午过来办理人事手续,我需要你很快进入状态,快刀斩乱麻。”

荷沅心里欢呼一声,成啦。这简直是最近一阵最美的一缕阳光。她有一点小心思没与大老板说,即使没有左颂文的出走,如果让她回西玛,让她自己选择工作,她也会选择外联。她得缺啥补啥,如果一直窝在办公室的话,她会永远是缺一条腿的理论上的长子行动上的矮子。

但是,一切还得归功于左颂文,没有左颂文扔下的只有老板和她知道内情的烂摊子,老板也不会那么轻易放她回去。老板很可能担心,如果别的不知情人接手那个烂摊子的话,会因此摸索到他与左颂文的一些秘密。荷沅相信,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老板对左颂文如此器重,不会没有原因。至于是什么原因,她不愿去探究,她不是八婆,虽然也很好奇。而且,看样子,大老板已经知道二老板在他背后活动的事了,他刚才的问话里有试探她口风的成分在。如今,大概大老板放心了,也可能只有少许放心,但面对烂摊子,他只有招回她梁荷沅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但荷沅不管了,只要回去西玛就行,虽然知道她将面临的是左颂文假公济私留下的烂摊子,但是她不怕。有西玛这等实力公司做后盾,日子不会比她暂掌上海海纳时候艰难。最主要的事,她终于可以得到机会,获得锻炼的机会,而且可以出差的机会。想到这儿,荷沅放下手中的可乐杯子微微叹了声气。她现在,真不是很愿意天天面对祖海,恨不得下午去了西玛报到,晚上便可以拎起行李出差。

但没容她长吁短叹,又有电话进来。竟然是宋妍。刚刚祖海已经告诉她,宋妍现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很可能,那四张照片是宋妍偷拍。所以,听着宋妍说话,荷沅一时有点好奇,三番两次搅得她家鸡犬不宁,宋妍怎么还有脸皮打电话过来?在听到娇柔的“我是宋妍啊”的开场白后,荷沅镇定自若地道:“好久不见。陶可笙找你,说是你父母去厂里找你了。”

宋妍没想到荷沅一句话便扯出她最不风光的事,这就是旧友的坏处了。“陶可笙真是没大将风度,一点点小事叫嚣得该是全地球人都知道了。荷沅,我与陶可笙在办离婚。具体……我晚上接你到我新家吃饭如何?我们好久没好好聊天了。”

荷沅淡淡地道:“对不起,我已经回西玛工作,晚上会出差。等我回来我联系你。”

宋妍了然一笑:“是不是心情不好?别装啦,我知道你。前天我让人把四张保丽莱照片给你送去,当时我手机正好没电了,我才开始用手机,都不知道要防着没电这一点。本来我应该好好跟你说明的。这种事对男人来说是正常现象,但是我还是得拿事实提醒你一下‘防微杜渐’这四个字,不能让决口越来越大。你这人太会相信人了,这有时是好事有时不是好事,我旁观者清,有时得给你一棒让你清醒一下。不过你可不能跟祖海说是我做的好事,否则祖海得恨死我。一起吃饭吧,我也正困惑于这种对男人很宽松的社会现象,我们商量商量如何对付。”宋妍不知道荷沅是否已经知道是她出手偷拍,反正在荷沅说出来之前她先说了,荷沅对她也无话可说。那么多年大学一起过来,她了解荷沅的脾气,大多数情况下是息事宁人的,太讲理。只要荷沅不知道她与祖海以前那一出,那她永远都没事。

荷沅心说果然是她。却也不得不承认宋妍说得对,这件事如果今天宋妍不告诉她,明天祖海还会照做,总有一天胆子越来越大做到床上去。但这种话实在不该由宋妍来说,换林西韵的话她会全盘接受。宋妍呢?宋妍还是个对着祖海虎视眈眈的人呢,宋妍会考虑她梁荷沅的婚姻安危?笑话。她装作无知地道:“四张照片是你拍的?唉,宋妍,你还不如不给我照片,谁家常过日子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弄那么清楚干吗?这下搞得我还得对祖海表示表示态度,麻烦。”

宋妍倒是被这话打得愣了一下,她当时一见祖海与人嬉闹,便忍不住地要寻他们两夫妻一个开心,尤其是荷沅这个傻妞,还以为她丈夫是个多完美的人物呢,也不过是个千疮百孔的普通人。她其实真想见到拿到照片后两夫妻晚上会如何吵架。没想到荷沅是这种态度。但她有点不相信,笑道:“你这什么态度,你得在心里明镜似的,在脸上跟睡不醒似的,那才对。好吧,我等你出差回来给我电话,我刚搬家,以后与陶可笙划清界限。对了,我现在流光飞舞广告公司上班,先做个副总,你记一下我的电话。”

先做个副总?好大的口气。荷沅听着宋妍报出电话号码,但是一个数字都没记录,从当初宋妍与祖海勾搭起,她已经发誓不会再搭理宋妍。但不得不佩服宋妍好本事。祖海说流光飞舞有点规模,看来,宋妍又为自己找到什么乔木攀搭了。

与宋妍结束通话后,再吃那个平常喜欢的辣腿汉堡,有点味同嚼蜡了。讨厌一个人,连胃都会跟着有反应。但她不能不吃,她需要体力,她又得开始丰富多彩却吃苦负重的上班生涯了。

祖海接到消息时候,非常不能置信,“荷沅,你不是说我的海纳个人意志太严重,需要改变决策方式吗?你不是说要跟我商量怎么改革吗?你怎么又回去西玛?左颂文的烂摊子是那么容易接的吗?处理得不好,你自己也绕进去,你得花进去多少精力,你还要出差,你都没时间回家。你还在生我的气,你想离开我,我知道,一定的。”

荷沅心想,对,她确实想短暂离开祖海,但不会永远离开,但这话没法跟祖海说,说了他肯定生气。但她又不想这个时候对祖海屈就,跟他保证她没离开的意思,她自己心里还怨着呢。所以她回答时候避实就虚,“左颂文的摊子并不难接,我反正当作不知道他有私货这件事,即使他们企业暗示明示我也装傻。我只管西玛的事。”

祖海却不依不饶:“荷沅,你早不找工作晚不找工作,昨天才开始看报纸应聘,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不干涉你。但你干什么要扛左颂文那边的工作?你想长期出差远远离开我是不是?你不要我了是不是?我们今年还要不要孩子?你的MBA还要不要读下去?你为了生我的气你何必这样?回家让你揍一顿还不行?”

荷沅的心思被祖海事事说中,但所有的心思被祖海一说,仿佛又严重了几倍,严重到她承担不起。“你别上纲上线,我呆家里呆闷了,每天不工作的时候净闯祸,还不如工作了神经大条一点,睡得好吃得好。而且这是机会,我想全面提升自己。”

祖海沉默了会儿,道:“荷沅,你出差,你提升自己,你没考虑家庭,没考虑我吧?你生我的气,你现在做什么都不会考虑我,你都不怕我心里难过。家是两个人的,你想扔了吗?”

荷沅这时也火气来了,“祖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要扔了家?你别一口一个罪名诬陷我。跟你说,西玛我一定去,我已经在西玛楼下,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再见。”说完便关了手机。祖海再打来,她就是不接,直接掐掉。简直是无理取闹,见着风就是雨。他做错事,他还有理了,她连生气都不行,这什么世道。跟他既然说不清楚,干脆不说了。

祖海气急,料想荷沅根本就是借接替左颂文工作的机会一步步远离他。人家夫妻结婚后拚着老命地想调到一起,荷沅反而想走开去,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荷沅不想再要他。他既然在荷沅心里不再是特别的人,荷沅干什么还要他这样一个长相不好文化程度又低的人?荷沅又不是个跟宋妍一样盯钱盯得紧的人,她肯定是在心里放弃他了。她不要他了。

想到荷沅可能心里不要他了,祖海想打开窗户对着外面狂叫发泄。他都已经承认错误,也一定会改,荷沅为什么还不依不饶?他都无心上班了,开了车晃悠晃悠到西玛楼下停车场发了会儿呆,又不敢上去拖荷沅出来怕她生气,只好回去家里守株待兔。

心里越想越紧张,上海这个大都市什么样的人没有,青峦这样有才有貌的遍地都是,还多的是比青峦更出色的。荷沅又年轻又漂亮,干吗要守着他?他除了钱,以前还有他对荷沅的好,他都没什么别的出色的。可是现在荷沅不看中他的钱,又否定他对她的好,他还剩下什么?一纸婚书吗?离婚太容易了。

都是宋妍捣的鬼。第一次因为她,第二次还是因为她。荷沅那么娇的人,怎么肯承受两次打击。祖海心头对宋妍咬牙切齿,一个人闷坐半天,此时又不便继续打电话给大军探问详情,心中的狠毒渐渐发酵。本来,他并不愿意自己出手对付一个女人,还想交给大军去处理,但现在,不自己动手怎么泄愤。

四点多的时候,大军电话进来。那时候保姆已经收拾好菜蔬回家了。大军带来的消息很让祖海吃惊,“丛总,知道宋妍攀上谁了吗?一个老头,你我财产加起来再翻三四倍还不如他。现在宋妍是流光飞舞的副总,估计等熟悉业务了,老头会将公司全部交给她。”大军又说了个那老头的名字。

祖海听了吃惊,这个老头?都有七十了,宋妍跟他?不过一想也对,“宋妍当然跟老头,老头死了她总能得到点财产,跟着你,哪天你还甩了她。那个老头,你惹不起他,死心吧。”

大军道:“虽然是一个女人,哪儿找不到女人。但我就是不死心,我跟宋妍没完。丛总你得帮我找机会,你太太是宋妍同学。”大军知道宋妍攀上的是个老头后,才明白过来前儿宋妍为什么还回来找他。压根不是为了拿衣服,而是伺候老头得不到满足,找他泄火来了。大军最气的是这一点,宋妍竟然敢仗着老头的势力拿他当小白脸使,她算什么东西,还轮不到她在他面前翘尾巴。

祖海心头还想着荷沅不理他的事,心里烦着呢,哪里还会想到大军在宋妍那儿吃了那么个暗亏。闻言道:“大军,你也算是个人物,身边朋友最多,带着宋妍跟朋友吃好几回酒了吧?以后还是少出来玩,避着老头一点,免得被朋友看见了戳你背脊。”

“我避她?什么,我还避她?”大军被祖海激得跳起来。

祖海不动声色地道:“这有什么,我现在就避着宋妍。我老婆知道宋妍一个结婚的女人还出手勾引你这个钻石王老五,一早警告我不许再见宋妍,怕宋妍把我抢了,她自己也不见,与宋妍闹得很僵。怎么,宋妍没与你说?”祖海才不与大军联手,他要动手的话,自己会出力,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祸,还是一早推了了事。不过他得鼓动大军出手,起码探探老头对宋妍的喜欢到底有多深。

大军想想也是,他与宋妍在一起后,就只听宋妍说她与梁荷沅是多好多好的同学,但从没见两人见过面。“听说老头很宝贝宋妍,两人还有结婚打算。死老头不要命了。”

祖海笑道:“宋妍打的好主意,老头还能活几年?以后等老头一翘辫子,她手中拿着钱,要风就风,要雨就雨,要找什么男人没有?不过她本事可真好,老头这样的人也搭得上。”祖海这才明白,为什么宋妍会那么大胆地拿四张照片捉弄他与荷沅,宋妍这是有恃无恐啊,她快成老头太太了。宋妍看准他们不敢拿她怎么样。“大军,放手吧,都知道你不敢与老头对撞的。弄不好以后宋妍还想着点你们的香火交情,还可以照顾你呢,呵呵。”

大军这话一听,更是火大,看来宋妍就是认准他不敢在老头面前动手,所以才会欺负上门。这一口气,他无论如何都咽不下。他捏着话筒生了半天气,才道:“丛总,我今天输给你,但毛蟹先欠着,我一个月后再还。走着瞧,我就不信治不了这娘们。”

祖海放下电话,得意一笑。但随即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祖海立刻如上足发条的兔子,飞快蹦出去迎接。一边嘴里念叨着“你这么早回来?我还以为要等到七点钟”,一边顺手接了荷沅沉重的拎包,另一只手绕过去等荷沅换好鞋子就扶她起来,伺候得跟新婚时候一模一样的周到。他得让荷沅深刻体会到他心中对她的好。

荷沅本来对祖海无理取闹堆着一肚子的气,此刻见祖海如此低声下气,又生不了气,只是挣开来,道:“你帮我把包拎进去,我下厨房做菜。”

祖海忙笑道:“我们去外面吃吧,好久没一起到外面吃了。有一家店,听说油爆虾做得很好,你最喜欢吃的。”

“不去,上海的油爆虾太甜。我要吃炒豆苗。”荷沅不理祖海,径直下去厨房。

祖海只得飞快将荷沅的包放入书房,自己也跟着下厨打下手。但是祖海不会烧菜,不知道哪里可以帮忙,想来想去还是不要乱插手,干脆就陪着荷沅说话。于是,脱排油烟机开启的时候,他就大声,等荷沅“啪”一下关掉脱排,他就小声,整个跟自动人似的灵活。

“荷沅,宋妍在流光飞舞公司做了副总,你知道吗?”“知道,她中午给我电话,要我晚上一起吃饭。她还真说得出来。”

祖海见荷沅肯跟他说话,心里快慰。“她现在是有恃无恐了,听说要跟一个老头结婚,结婚后她就该是流光飞舞的老板娘了。老头都七十多了。”祖海说了老头的名字。

荷沅一听,吃惊地回头看祖海,“你怎么知道的?”祖海忙道:“大军找不到宋妍,我跟他一说宋妍在什么地方,他立刻找上门去。大军刚刚跟我说起来气得跟什么似的。”

荷沅道:“大军也不是好东西,他本来就没安着好心,只可怜陶可笙。你别插手,宋妍这种人,谁沾着谁脏。我们以后不认识她就是了。答应我,我知道你肯定不肯罢休。”

祖海只有讪笑,他打什么主意,荷沅都知道。“行,答应你,以后不插手,不过大军要做什么我管不了。”荷沅白他一眼,不去理他,心中明白他肯定以后会找大军煽风点火。

祖海见荷沅不说话,只得又没话找话。“今天上班去,西玛有没有多出新的同事来?”

祖海以为这不过是变着法子找话说,没想到荷沅却道:“下面倒没多出谁来,奇怪的是二老板竟然是被大老板排挤走的。大老板决策错误,竟然还有能耐排走二老板,真是厉害。”

祖海忽然想到,他在荷沅面前还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他头脑活络,精通俗务,可以随时为荷沅提供咨询。他当下摇头摆尾非常积极地回答:“那当然是有可能。你们大老板既然能到中国这么大市场潜力的国家做办事处的头,说明他在总公司是很有势力的。你们二老板不同,他最多是个有点了解中国的小职员,谁想来都可以来。你不是说二老板以前想背后做小动作告倒大老板吗?我看是大老板估计他自己的位置可能坐不稳了,但走之前也不能让二老板高兴,先把他弄走出气。总部那些大老板的老朋友们想到最后免不了要对大老板开刀,事先给你们大老板一个人情除去二老板,以后大老板回去了大家见面也不会难堪。肯定是这样的,到哪儿都是讲个人情面子,免得以后见面为难。”

荷沅听着祖海的推论,心中觉得很有道理。但回头见祖海看着她眉开眼笑,又不是原来讨好的笑容,不由瞪他一眼:“就算是你对,你又笑什么?”

祖海笑着道:“我看你跟我说话又听我说话,我高兴。你只要理理我,我就高兴。”

见祖海这样屈就,荷沅都拿他没办法,她恨不起来。又瞪祖海一眼,别转头去,想了想,又转回头来,狠狠踩了祖海一脚。软底拖鞋,踩上去并不太痛,祖海被踩了反而高兴,前天晚上到现在,荷沅总算开始动手动脚打人。她只要动手了,问题便能解决。祖海当然懂得顺竿子爬上,“荷沅,你以后要是出差了,我回家看不到你会很不高兴的。”

荷沅见祖海顺势又说出中午的话,又来气,他怎么总只惦记着自己不考虑她?她就不能有发展了吗?以前他还是挺鼓励她有自己一份工作的,怎么现在反而不肯了?但是现在不比打电话时候,现在看着祖海低三下四地陪小心,她没法说话激烈。“你以前不是说女人应该工作的吗?怎么现在对我重新工作总是废话那么多。”

祖海不得不反省一下,果然以前是很支持荷沅出门工作学习的,谁都知道他养得起老婆,但他家老婆又是在读MBA又是外企高级职员,他得意。此次则是不同,此次荷沅提出重返工作的时机太敏感,摆明了是想脱离他。他笑着道:“你这次带着脾气回去工作,我怕你脾气全用到工作上,以后回来对我没脾气,对我越来越不好。”

荷沅说了句“借口”,关掉脱排才道:“你才不是这个意思。你这人胸怀比别的男人稍微宽一点,经济上心理承受力上比别人能多担待一点,所以平时由着我自己发展。这次我跑得远了,所以你急了。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中午我早想明白了。”

祖海听了“嘿嘿”地笑:“有点,有点。你看你要找工作我没话说,可你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苦呢?以前到广宁把自己弄得跟黑皮猴似的,那时如果我们已经结婚,我肯定不放你去。我不是心疼你吗?你以为出差谈业务有多轻松,光是一个酒桌你就讨厌了。”

“我只讨厌你在酒桌上跟人搞七捻三,别人在酒桌上怎么样我管不着,他们又不是我的谁。”

祖海一听,心花怒放,“是啊是啊,我在你心里跟人家不一样嘛,我是你最特别的人。”

荷沅怒道:“我心里最特别的人还有别人,只有你最不老实,我才会每天生气。你还得意了。”看看祖海脸上一丝尴尬,荷沅心中有点解气。“跟你说吧,年初时候我跟大老板提出做市场总体调度的策划书,当时大老板指出我欠缺实际业务经验,所以才让左颂文来配合我工作。这回机缘巧合,给我获得这个接触实际业务的机会,我当然得抓住。我看着,等这回汇率风波过后,大老板从焦头烂额中抽身,他肯定得推行我们五月在总部获得认证的策划书了。你说,他会让谁来辅助推行?”

祖海恍然:“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但万一你们大老板因为决策错误给撤了……不过问题不大,你们的策划书是总部认证的,你们大老板不在,你只有更有机会。好吧,我就等几个月。”祖海虽然不是很甘心,但只能如此了。

荷沅这一头在他的节节退却下终于摆平了,但是宋妍那一头,祖海虽然答应了荷沅不出手,但他决定依然严重关注。原本宋妍身后没势力的话,祖海倒也算了,息事宁人。可现在不同,现在宋妍明摆着是仗势欺人,所以祖海才怒不可遏,即使被荷沅阻着不能自己动手,也得看着别人扒下宋妍的画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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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荷沅是有条件地进西玛的,所以别人开门七件事,她只要盯住一件事,便是处理左颂文留下的烂摊子。左颂文分得的都是肥地,距离上海不远,荷沅又自己有车,反而能经常回上海的家,有时不能回家,却可以住在安仁里。

业务员的工作时间可松可紧,并没被朝九晚五限得死死,荷沅有机安排,时间排得紧张活泼。每到得一个地方,便是走亲访友,一月不到,朱总那儿都去了两趟,朱总很够朋友,次次邀请吃饭。父母那儿也过了两夜,竭力劝说父母搬去安仁里住,父母的态度有所松动。还与师正喝了一杯咖啡。那些祖海介绍给她的做古董买卖的朋友也一一拜访,朋友又介绍朋友,荷沅有时还帮他们捎带东西。她到处拿着老骆送她的黄花梨镇纸炫耀,获得无数好评。她也随身带着相机,看见中意的东西,买下或者没买下,都会拍一张照用特快专递寄给老骆,里面常常附上洋洋洒洒一封信说明东西的好处。老骆收到信后,要么来电来传真点评,要么让荷沅垫资先帮她买下什么。老骆的点评自是不用说,而老骆要荷沅帮买下的东西,经过老骆解说,荷沅总是扼腕叹息她为什么没先发现其中的精妙好处,恨不得失信自己昧下。老骆买下的东西未必是最贵重的,但一定是最有文化的,这一点,总与荷沅一拍即合。

老骆大多数的点评,荷沅一看即知,但会叹一声“我怎么没想到这上头呢”,原来学以致用也是本事,决不能茶壶煮饺子有货拿不出。有些点评荷沅不知出处,打电话问一下,或者自己找资料,自大学毕业收藏断档后,知识面再次进境飞速,看货的眼光更是不必再说。老骆亦师亦友。朱总知道荷沅与老骆这种朋友交往后,说了句大俗又大实的话,“缘分,珍惜来之不易的缘分。”但荷沅自己心里清楚,朱总更强调的是重视老骆的功用,而她更重视的是老骆的教诲。

在工作方面,荷沅反正秉持一个原则,有困难,找祖海。除了技术方面,荷沅虽然有理论知识,却无实践接触,但当时当地少发表意见,装作高深莫测,回头向同事咨询一下便有答案。

但处理烂摊子主要的还是与人斗智斗勇,这方面,祖海有的是办法。祖海有着西玛人员不常有的机动灵活,寻常一个决定,让祖海变着法儿一说,对方会因此感念诚心,态度180度陡然转变。但大多时候,如荷沅所预测,她必须不断地厚着脸皮耍赖、抵赖、诬赖、无赖。在与客户的一波波较量中互相考验着对方的承受力,谁先崩溃,谁先退步。

这方面,祖海教了荷沅无数流氓招术,荷沅最先觉得很说不出口,但祖海说,谈判时候用什么法子都无所谓,最后谈成签约后如果赖钱赖货,那才是真正的流氓。荷沅一想,可不,三十六计里面什么上屋抽梯笑里藏刀瞒天过海之类的招数,单独提炼出来,哪件不是流氓招数,可那还是中国人民的大智慧呢。于是,祖海有丰富的实践经验,荷沅有丰富的理论知识,两人聚一起便探讨切磋,互帮互助,互相提高。于是,祖海嘴里有了什么远交近攻假痴不颠之类活学活用的词汇,拿出去总能吓人一跳,自己都觉得很有面子。荷沅则是在谈判桌上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一改旁人印象中外资代表该有的正经作风,拿下一个个易守难攻的堡垒,大多数时候超越大老板的期望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