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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没想到安德列勃然大怒:“你想?谁赋予你想当然的权力?你知不知道你打乱了我的工作布置?三工区与四工区怎会相同?你太放肆,必须做出检讨。”

荷沅被安德列骂的摸不到头脑,马上想到这家伙是迁怒了。她早上爬上反应塔九死一生,安德列居然因此心怀不满,还有人性吗?荷沅也勃然大怒:“难道你的工作布置不是依照双方会议商定的计划安排?而且你完全可以将错就错把约翰派到三工区去嘛,你可以当我没说过。不过究竟是谁犯错,谁该检讨,你应该清楚,我不会检讨。我也不觉得我应该为汇报程序做检讨,你以前自己说的,这种不涉及工序添加的纠错小事不用通知你。”

安德列气急,没想到荷沅会顶撞他,而且他还真是不小心安排工作时候将工区搞错。但是他怎肯认错,当下干咳一声,道:“前面已经跟你说明,你没有想当然的权力,你的工作只是翻译和汇报,不用你费心安排诸位工程师的工作。你这次所犯错误虽然目前没有造成实质性损失,但是性质非常严重。鉴于你不知悔改,我决定给予你必要惩处,扣除你明天一天的工资。”

荷沅气疯了,这人怎么如此颠倒黑白。失去一天的钱事小,但是她决不能忍受莫须有的罪名。“安德列,你必须给予我扣除工资的书面说明,我十分钟后到你房间门口。”荷沅打定主意明天一天休息,关闭时时刻刻别在腰间的对讲机。无理吗?大家无理到底。既然没有明天的工资,她还上什么班。绝不给这种自大狂白干活。以为她梁荷沅是好欺负的?

十分钟后,看着安德列一脸你奈我何的小人嘴脸,荷沅只觉胸腔急速扩容,怒气冲冲地道:“我明天工资既然被你扣除,那我就不上班给你看。”

安德列冷冷地道:“你可以试试。”荷沅也冷冷地道:“我尽力而为。”

看着荷沅头顶冒烟地离开,安德列忽然有点担心,这女孩子会不会真做出明天怠工的事来?没她还真比较麻烦,怎么与广宁的工程师交流?现在广宁的人与他丁是丁卯是卯地分得很清楚,他们绝不会出借翻译给他。不行,明天她总是要出来吃早饭的,到时拎着她就走。

荷沅气鼓鼓地回屋,在大局与个人尊严之间徘徊再三,决定牺牲大局维护尊严。她梁荷沅这下再不会像早上一样自作多情了,以为地球离开她就不会转,大局不是她这么个毫无理由就可以被扣工资的小人物可以维护的。而且这安德列太狂妄了,以为中国人都是好欺负的吗?荷沅忽然发觉自己与安德列的对抗也发展到了意识形态上面。她在床上辗转好久才睡着,明天起床闹钟定在六点整。

清晨六点半,有一趟班车进城。荷沅半梦半醒地上车,一个小时后到达距广宁最近的城市,背着手优哉游哉地闲逛。商店都还没开门,但庙里已经香火旺盛。荷沅找小店吃了一碗香辣可口的兰州牛肉拉面,吃得全身火热,面红耳赤,出门之后,似乎呼吸带出的热气团都比原来大了一倍。

再三个小时后,一辆出租车从荷沅闲逛城市的机场开出,直奔广宁。车上坐着神情严肃的朗尼。朗尼昨晚接到朱总的电话后,晓得事态严重,今早连通知都来不及,叫上助手便赶赴机场。但到了广宁公司,他们却面临无合适翻译可用的尴尬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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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上班时间出来逛店,终究是没有趣味。荷沅逛了一圈,便坐十二点半的班车回广宁。其实心里是忐忑的,可她偏吹着半哑的口哨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宿舍。以前逃课都不怎么逃了,何况翘班。她心中报复得逞的念头已经消失,倒是有了点不安。

进门,便老老实实地开了对讲机。没想到,先来的却是豆豆的电话。“老天,你终于回来了?快来大会议室,你们北京的老板来了,正与朱总交流。现场还有安德列。你不来就得我应付了,兄弟救我。”

荷沅气愤地道:“不去。昨晚安德列寻仇,非要扣我今天工资,那好,我就不上班,让他扣得值得。北京来的大老板关我什么事,他又不认识我。”

不过荷沅还是乖乖地于二十分钟后出现在会议室。看见她,安德列的眼睛燃烧起熊熊火焰。

朗尼与安德列看上去感觉差不多,有点不苟言笑。打招呼的时候脸上在笑,但是灰色的眼珠子里面全是探究。“梁小姐,很高兴认识你。刚从工地过来?”

荷沅看了一眼安德列,大胆地回答:“不,刚刚逛街归来。”

闻言,朱总微笑,他大约已经听豆豆说明,而安德列则是有点尴尬。只有朗尼像是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对朱总微笑道:“我们开始?”

荷沅一听郁闷,本想趁机控诉安德列,没想到朗尼没事人一般,弄得她很失望,有一拳头打进棉花堆里的感觉。只得闷闷不乐地开始做起翻译。广宁方面自然是更详细地列举事实控诉安德列,而安德列反驳,或者默认。荷沅这才看着觉得分外痛快,虽然没能手刃安德列,但别人替她报仇雪恨了,一样。

但是,她不能露出太多得色,因为朗尼的脸色也是越来越差。荷沅心想,原来几个月来,他们一直收集着安德列的纰漏,今天的会议不像是控诉,倒更像是安德列工作失误集锦。荷沅听着都是大吃一惊,原来安德列除了态度问题,工作中的错误也这么多,她真没想到了。广宁公司方面做得非常大方,因为没有提到任何有关安德列情绪方面那种没法找到实物证据的问题,只是列举他工作上的纰漏以及他对纰漏的处理,所以显得有理有节,无可辩驳。安德列非常难堪。荷沅昨天的光辉事迹也被提上会议桌,广宁方面以此来衬托安德列的渺小。朗尼听着吃惊,忍不住打量了荷沅一眼。

晚上,是全体MS重机工程人员开会,但是没有荷沅的份,荷沅很沮丧地想,她只是一个临时受雇用的人。MS重机人员连续开了三夜的会,荷沅都不知道他们在开什么,只知道安德列的脸已经拉长得快成鳄鱼脸了。白天时候,朗尼本来想由荷沅陪同在工地视察,但是荷沅哪有时间,变成朗尼随时跟着荷沅被对讲机召唤到哪里哪里救火。但是,直到最后离开,朗尼都没问一句荷沅为什么工作时间前去逛街。荷沅觉得很失落,原来她无足轻重。

安德列没走,但是广宁的项目由朗尼的助手本留下来掌舵。本会讲几句简单中文,为人灵活友善,很快便轻微调整了广宁公司与MS重机之间的紧张关系。可一直到六月份项目结束,广宁公司的人还是只愿意跟荷沅联系,而不理那些老外。

荷沅的那一天工资最后没扣,因为她拿着安德列的扣工资说明找本说明了情况,本一句“很荒谬”,便否定了那张纸。但是,那一天工资到最后还是没什么意思,MS重机的安装结束,她与诸位说再见,有点依依不舍地交换了通讯方式,都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见。一天的工资相对于以后的互不往来,简直是说不出的轻微。七个月的轰轰烈烈就那么烟消云散了。说一声再见原来非常容易。但荷沅以后是坚决不会再自讨苦吃参与什么新工厂筹建了,那环境,如很多人所说,真不是女孩子呆的。

跟豆豆、朱总等广宁公司的好友也道了别,建议他们上省城的时候找她玩。朱总曾有意挽留荷沅到广宁工作,说广宁未来还有大量设备需要国际采购,但是荷沅拒绝了,她了解广宁这个国企的用人政策,如今她的档案随身跑,户口不知落在何地,广宁的人事部门该如何处置她?不过朱总很大方,自己上省城办事时候,顺道一直把荷沅送到安仁里门口。

回到省城,没几天就赶上宋妍婚礼。宋妍生日刚过,便赶着领了红派司,赶着最热的天气在宾馆结婚。同时,她的工作调动到了公司的供应处,供职于公公麾下。此时可谓双喜临门。

在工地被海风太阳摧残成蜜色皮肤的荷沅那天穿着白色紧身短T恤,下面是白底大红花至小腿肚的蓬裙,裙子还是祖海去年出国给她带来的。因为打扮离奇出众,还是受到不少注目。但是,伴娘不是她,宋妍自有两个新交女友充当伴娘。那两个女友,都是新郎小时候的玩伴,厂子弟。她们父母的权势与陶可笙的父亲相当,后面都带一个“长”字。

荷沅出来后终于明白,以前大学时候宋妍认她是好友,那还是看得起她。而现在?她什么都没有,毕业一年了,依然失业,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何况别人。宋妍的婚礼后回家,荷沅抑郁了很久,她这时已经分外明确地醒悟过来,这些年来,真正对她好的,对她一直不离不弃的是谁:是父母,是祖海,是青峦。

宋妍的婚礼后,荷沅才有时间打理她的院子。看得出,她去年新种的一丛白芍药今年春天应该是开过花,有一枝顶头结着四粒籽。一枝也是去年新种的百合头顶三朵花蕾,正含苞欲放。只是荷沅好生奇怪,花坛里见缝插针地种着好几棵芦苇似的植物,她心中有所怀疑是什么,摘叶子闻了下味道,更是了然,真的是生姜。荷沅怀疑这是爱好伺弄蔬菜的祖海爸种的。

也不知祖海爸妈怎么会被祖海说动,跟来市中心住。他们一来,荷沅妈便可以放心把安仁里交给他们,只用偶尔来看一下。荷沅看看墙头的韭菜,果然也是浓绿肥大,祖海爸功不可没。现今祖海的房子刚刚油漆完毕,祖海的爸妈见荷沅回来,一定要搬回油漆味极重的王家园里住,荷沅怎么拖都拖不住,只好让他们烧饭烧菜还是过来安仁里,别弄坏油漆还嫩的王家园里厨房。

十点钟的时候,丛妈拿着菜从王家园里过来,见了荷沅就笑道:“祖海说他回来吃饭,这会儿可能在飞机上。这小子早不说晚不说,今天一早我都没买什么菜,让他吃素。”

荷沅听着笑,祖海这人是肉师傅,无肉不欢。让他吃素的话,以后他肯定避着回家吃饭。她笑嘻嘻地道:“祖海姆妈,看你是准备给祖海吃小白菜豆腐汤了?等下子我煮了红烧肉旁边搁着馋祖海怎么样?你一定要说这是荷沅的菜,不许他吃。”

丛妈听着只会笑,明知荷沅一定是会把菜拿出来大家分享的,他们逃回去王家园里住也是因为早知道荷沅大方,怕继续住在安仁里,荷沅对他们太好。这几天吃饭,只要是荷沅在的时候,她一定搬来菜一起吃,她最爱吃丛爸自己见缝插针种出来的茄子小白菜,结果总是她吃丛家的菜,丛爸丛妈吃她的菜,荷沅买的菜好,丛爸丛妈都觉得对不起她。但是让他们也去菜市场买鲜活货色,他们又心疼,下不了手。但是丛妈不擅言辞,好听话不大能说,只会笑。

荷沅忽然抓住丛妈的手臂,仔细看着问:“怎么回事?手上怎么一块一块的红癍?痒不痒?”

丛妈皱眉道:“痒,那边不知道生着什么虫,两个晚上睡下来给咬成这样。我擦了万金油都没用,全身都红了。洗完澡才会好一点。”

荷沅想了想道:“会不会是油漆过敏了?祖海姆妈你在安仁里睡几天,看看红癍会不会褪了。不会是虫子,王家园里旧地板什么的全拆了,花岗石下面不应该能长虫子。你晚上是不是睡地板了?那儿油漆味最重。”

丛妈笑道:“我老皮老脸,怎么还能这么娇嫩?我试试看,晚上把床搬到院子里,还凉快些。反正是挂着蚊帐的,不怕咬。哎呀,还是荷沅知道得多。”

荷沅笑笑,趁丛妈洗菜的时候,她烧了个炒蛏子与红烧肉,然后将灶台交给丛妈,她自己出来外面院子里剪了一枝玉簪花进来,翻箱倒柜找出一只粉青小花瓶插上,旁边配上两枝躲弄堂银杏树下疯长的铁线蕨,越发显得玉簪花仙风道骨。这一切做起来有点陌生,前一阵在广宁工地上,人已变得粗糙三分。扶住花瓶的两只手,黝黑结实。不过荷沅不觉得如何,她从小就是如此,后来看了《红楼梦》才被异化成淑女,现在变成野人,反而自若,晒到太阳的时候都觉得理直气壮了。

豆豆打来电话,开门见山就道:“荷沅,下周一我上来省城,你在家吗?有几份资料的翻译需要你帮我最后敲定一下,你不在,我心里总是没底。你不知道,我们都还没生产呢,据说上面已经又在审批扩大生产能力了。那些供货商不知哪儿打听来的消息,纷纷送资料过来。下周一朱总打算转道省城去北京,我坐顺风车过来你家,下午到,行吗?”

荷沅一口答应:“行,我家大,你住我家都行,你不用定宾馆了。正好下周一前面几天我得回父母家一趟,下周一后我已经与人敲定去张家界。你一定要过来,我都已经在想你了。”

豆豆很高兴,恨不得从电话里伸出手臂拍拍荷沅的肩膀,就像平时那么做。两人又叽叽呱呱说了会儿话才罢。放下电话,荷沅便扒拉出几块肉和蛏子,又从丛妈刚烧好的红烧茄子里夹几筷,捧着饭盆子边看报纸边吃饭。吃完便溜出去打网球去了。她怕与祖海一家吃饭尴尬。

但没想到,尴尬人偏遇尴尬事。她前脚到体育馆边的露天球场,师正后脚也到。荷沅当即便后悔选择这个地方,因为这个球场正是以前师正带她来。师正看见她,便抛开众人,追了过来。荷沅只得止住对墙的击打,淡淡地招呼:“很久不见。”

“梁荷沅,你究竟去了哪里?我多次去你家你都不在,今年春天以后还经常遇到那个谁。”师正在安仁里见到祖海的时候,满心都是疑问和愤怒,可每次都是忍了又忍,终于忍住拔拳相向的冲动。

荷沅还是淡淡地道:“去一家大工程做了半年翻译,才回来。你呢?上班时间怎么出来玩球?”

师正忙道:“设计院让我单独出来负责一家装潢公司,我们已经连着没日没夜赶了两个项目了,刚刚放松下来,我放大家三天假。你呢?看来你没落实一个固定工作?”

荷沅看住师正,笑了一笑,这才转开眼去:“拜你妈妈所赐,我依然高不成低不就。前天去看了人才交流市场,有时间你不如也去看看,那上面稍好一点的单位都框定中心城区户口。”

师正急了,道:“不会的,我去年一回来就跟我妈软硬兼施地谈妥,一定要她把所犯错误纠正过来,可是我去通报你,都没法见到你。不知道你后来还有没有去办一下落户?我妈应该已经吩咐下去了。”

荷沅疑惑,师正的话怎么正好与祖海的相反?但是,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信任祖海。还在广宁时候,她曾电话里面问起祖海她档案和户口的归属究竟如何,被她逼急了,祖海才说出实情,原来仍然是师正妈压着不让办。荷沅当机立断:“师正,你方不方便走开?如果可以,你请跟我一起去一下人才交流中心,我的档案据说正卡在人才交流中心,没法落档。”

师正爽快答应:“这事当然越快越好,不用问我方便不方便。单位里现在给我一辆车,我们立刻过去。”师正已经感觉出荷沅变化很大,性格比以前果敢,却冷漠。

荷沅没有推辞,将自行车甩上师正的旧丰田车,先去祖海的公司。她知道她的那些手续都是祖海的办公室主任在办,而祖海此时一定还在家吃饭享天伦之乐。独自上楼,在办公室与祖海通一下电话,便拿了一袋资料下来。师正看着大楼的入口只是发愣,荷沅与那个海纳房产的老板究竟是什么关系呢?他不信荷沅是什么小蜜,但问题是他们两个的关系何其亲密。可师正觉得问这种问题还不是时候,他认为这种问题比较伤人。

荷沅虽然脾气臭臭地打着不愿解释的旗号,可还是不愿意被人真的误解到底,下楼坐进师正的车里,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海纳的老板是我发小,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现在搬到城里又成邻居。前一阵我不在的时候,安仁里幸得他父母照料。我的档案便是请他帮忙办理一些琐碎事务。现在拜托你了。”

师正忽然醒悟过来:“对了,你以前跟我提起过,你小时候有两位邻家大哥很照料你。一位是以前一个学校的童青峦,一个便是海纳的老板丛祖海吗?”师正一下明白了荷沅与祖海的关系,绝对不会是妈妈嘴里的那种很不堪的带有交易性质的金钱关系,但丛祖海对荷沅不会没有企图。

荷沅讥诮:“你倒是打听得很清楚。”说完发觉有点冤枉师正,青峦的事,相信以前宋妍早自觉奉送。祖海,他即使不调查,他妈也会向他灌输。

果然,师正有点生气,尽量压抑着道:“我不会胡乱打听有关你的事,只有刚准备接近你时候才打听一下,想了解会不会与谁有冲突,免得反而成为骚扰你。至于在一起后,我希望用心感受并维系彼此,而不是靠什么坚壁清野将你束缚在我的警戒圈内。”师正顺便把当初纠众打他的祖海阴损了一下。

换作以前,荷沅或许会叹一口气,心中感动于师正的心意。但是现在她已经为此吃足苦头,只会冷冷地道:“噢,心诚则灵。”然后便不置一辞。心动不如行动,这话师正可知?师正的真心表白,在荷沅眼里成为口惠而实不至。

师正被荷沅噎了一下,但想到她被他妈害得失去工作,不得不忍住,心说等到了人才交流中心把她的档案和户口都落实了,相信荷沅会得化解戾气。

但是,到了人才交流中心的办事大厅,荷沅将资料递交后,一个办事员不耐烦地道:“怎么又拿来了?你们办公室主任为什么自己不来?我不是早跟他说了吗?我们洪局长下的死命令,你们别再瞎费劲了。”说完,牛皮纸大信封被“啪”一声扔了回来。师正眼看着荷沅对着他勾起一脸冷笑,他懵了。

荷沅最先还以为师正不过是见面时候说几句口惠实不至的动听话,而后一转身便笑话她又轻易翻入陷阱,所以当时在网球上上便毫不犹豫拖师正过来办理手续,想冷眼看他究竟如何推辞。没想到师正真的跟来,而此刻他满脸的不置信,反而让荷沅心生同情,原来他并不知情,或许真像真如他自己所说,他母亲骗他已经对梁荷沅网开一面。

“走吧。”荷沅也说不出更多的话,她再次亲临现场,虽然明知结局会是如何,可真正面对,还是气闷。

师正一声不吭地跟着荷沅出来,走到楼梯拐角,眼见左右无人,便取出手机想给他母亲去电,被荷沅阻止了。“我不想听你妈妈一而再地从嘴里吐出‘道德败坏’这几个字。我的事已经拖了那么久,不急在今天一天,你有疑问回头你单独与你妈交流。我想确认一件事,为什么你妈妈坚决认定我道德败坏?因为丛祖海吗?可这何至于给我摊上道德败坏四字评价?”

师正现在满心的愧疚,他已经非常能够理解荷沅为什么说他“心诚则灵”了,他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竟然都是他妈妈施放给他看的烟幕弹。荷沅为了户口档案一而再地碰壁,她不愤怒不怀疑他的诚心才怪。他听荷沅问起,连忙道:“我们找个地方说话,这儿不方便。”

荷沅想着也是,跟着师正上了车。看着虽然只是半旧,但依然好用的车子,荷沅不无讥讽地心想,这社会官大一级可以压死人,也可以捧人上青天。师正多大能耐,竟然上班才不到一年,就可以成为一个小公司负责,开的车子比辛苦多年的祖海都强。还有宋妍,赤裸裸的权人交易。见师正有开车的意思,她淡淡地道:“没几句话,就车上说明吧。我家离这儿近,等下我自己回去。”

近一年不见,师正对荷沅的感情,说不淡下去是不可能的,但见了面还是喜欢。可也因此更能感受到荷沅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恨意,这让他很不安。“梁荷沅,事情起因是我被丛祖海派人打伤,我妈妈气不过,去你家附近调查究竟是谁打我。她调查出来的结果是,你是丛祖海的女朋友,你的房子生活等都由丛祖海供养,还有很多话,听起来很不堪。我妈妈便是由此得出的结论。但是我不相信,所以去年回来后与她多次激烈争吵,本来想同你澄清事实,但一直没法见你。我妈被我吵得烦不过,答应我解除对你的禁令,然后我才不再跟她争辩。原来,我妈是缓兵之计。”

荷沅听了,心说果然与她原先所想一致,还真是又被青峦说中了,以前杨巡安董群力等人也是如是怀疑她。“原来是怀疑我被包养了,怪不得,我还想呢,怎么问题严重到可以用‘道德败坏’来贬损我了。这事本来我是不想拿出来说的,怕人听了说我像暴发户,夸耀财富。我的房子与生活都是我大二时候赚的股票供养,其中包括我的个人爱好。我刚买房子的时候,祖海还睡门市部。祖海打你的事,应该已经由我代为偿付所有代价,我也已向你道歉。不过我们斗升小民,原不敢指望你妈愿意跟我公平交易,所以,请你到此为止,你也别跟你妈激辩了,我怕弄得你妈再次迁怒,到时我的户口连挂我父母家都困难。”

荷沅与师正都已经想到,荷沅第二次档案入不了人才交流中心,原因应是师正回家与他妈大闹一场,惹得他妈恼羞成怒。两人心中都有“草菅人命”这四个字。

师正本来就从没相信过荷沅可能被别人包养的传闻,此刻清楚来龙去脉,心中更添内疚。“梁荷沅,你现在工作无法着落,是不是因为没有档案,户口不明,所以用人单位不敢用你?对不起,我害了你。很对不起,很对不起。”

荷沅闻言不得不苦中作乐:“我可以苦练内功,让用人单位或者因为我能力卓绝而忽略我的户口档案,没眼光地录用我。好了,我回家去。”

师正却把车发动了出去,一脸内疚地道:“都是我的错,你一定要让我陪你打几局球,全场我捡球,行吗?起码你能消消气也好。你别下车,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

荷沅听着心软,想到去年这个时候,两人在黄山的快乐,不由轻叹一声,又不愿再说什么。即使与师正打了两个小时的网球,后来也都只是说一些与球有关的话,不再提起别的,师正想说她也不答。她料想师正回家一定会与他母亲争论,而他母亲肯定会恼羞成怒,偏要师正拿出证据,然后,他母亲又把怒气撒到她的头上。想来她现在规劝师正不要回家与他母亲计较也是没用,师正怎么可能相信他妈是个不讲理的人?只是,荷沅想不出来,师正妈一怒,她梁荷沅还能坏到何种程度?她现在已经能明白,天下事没有最坏,只有更坏。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坏结局在等着她。

不过她也不想坐以待毙,与师正分手时候还是拜托了一句:“师正,如果能控制你自己,最好请你别与你妈吵架,否则我会毁在你手里。而且,弄不好还再次连累你被发配。”荷沅现在已经想到,师正当初一报到便被调到省外工作,可能是师正妈对他俩的隔离政策。他妈还真做得出来,这等手段,让人思之心寒。

师正也想到年前与母亲的激辩导致荷沅现在户口都没法着落,但想他母亲当时只是口口声声要他拿出证据证明梁荷沅清白,可他当时连荷沅的面都见不到,何来证明?只有与他母亲歪缠,所以导致母亲恼羞成怒。今天,应该不同。师正虽然口头答应了荷沅,可心中已经有了设想。

久别重逢,心中竟然没有掀起什么涟漪,对师正妈的恨意却是实实在在。所以荷沅坚决没让师正送,骑着自行车汗流浃背地回家,满脸的油光与天边的夕阳交相辉映。

回到安仁里门前,见有一辆奥迪停着,才刚想到什么,后座一扇车窗已经打开,传来豆豆一声欢呼:“荷沅,你总算回来了。想死我了。”

荷沅忙单脚撑地,略微俯身笑道:“咦,豆豆,你不是说下周一才来吗?等多久了?还不出来跟我到里面坐坐。”

豆豆早打车开门出来,荷沅惊讶地发现里面还坐着朱总与朱总的秘书。连上司机,一行四人随着荷沅浩浩荡荡进了安仁里。等荷沅洗澡出来,他们却都没挪窝,坐白藤沙发上面喝薄荷枳壳茶。荷沅本以为豆豆起码会自发参观一下房子的。

荷沅自己端了把鼓凳过来坐下。还是朱总先开玩笑似地闲闲说话,“小梁啊,看你回家日子过得那么悠闲,我们看不惯了,强烈要求你出山。我正好今天来省城办点事,跟你说说。下周一我准备去北京开个会,会议由主管部委召集,届时将有大量相关国外企业应邀到场介绍经验,类似MS重机这样的设备制造商也会到场。秘书我已经有,还需要一个口语流利的翻译。怎么样,跟我去一趟?”

朱总今天晚上与人约了吃饭,时间没到,闲着没事就跟着车子一起过来。本来以为只要工资合理,随便说说就可以叫上荷沅去北京,但是见了荷沅家的境况,心中打鼓,怀疑寻常条件的话荷沅可能不会答应,所以在荷沅上楼洗澡时候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必须花点精力了。

荷沅看看豆豆,心说豆豆不知道多想参与如此盛会呢,还是别抢她的机会。再说她与青峦已经有约。“朱总,其实豆豆也已经知道,我下周三已经与人约了去张家界。人家现在回家的路上,我不能反悔的。”

豆豆忙道:“荷沅,这事一定得你出山,否则我去的话,回来一定是光荣捐躯了——还不给朱总骂死?你得帮我。张家界又跑不了,你从北京回来还可以去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