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那大爷套车要走,那倭侯爷也要走。”广太出去,先把远客送了走,然后与倭侯爷、那大爷说失盗之事。倭侯爷说:“三弟,你的气色很暗,有百天牢狱之灾,须要谨慎。此时印堂露出一道喜煞,必有顺事。你暂时不可着急,我把话说了,你不可不信。”那至近的亲友大家纷纷猜疑,也有猜说是与广太有仇的,也有说与他戏耍的,等等不一。
李贵、邹忠带着姜玉出去寻找,各分东西南北。李贵一直望东,按处访问踪迹,并不知下落。自己又望南走,正遇邹忠,方要问他,邹爷说:“大哥,我没有找着。你可曾找着下落来没有?”李贵说:“没有。”二人望回走到三爷家中,不见姜玉回来,心中甚着急。
天约正午,只听外边姜小爷跳跳蹿蹿进来,说:“三叔不必着急,我方
①大界——大千世界。
才出去访着下落了。”姜玉自出离了门首,到了十字街,墙上边贴着一个红贴儿,写的是:“村北桃柳林,寄卖黄马褂、大花翎。”顺着道儿,一直的到了村北一里之遥,但则见有十数棵树,栽种几样野花、一棵柳树、一株桃树,名为“桃柳争春”。树林子东边又有一个花墙子门楼,黑油漆门,一带白墙。里边上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门旁边墙上贴着一个帖儿,上写“本宅寄卖黄马褂、大花翎”。姜玉叩门,从里边出来了一个年青的使女,品貌丑陋。怎见得?有赞为证:
但则见前顶秃把头皮儿露;无宝纂,中间叩;雁尾歪,天然旧。耳挖长,拴石榴;脑袋小,黑又瘦。斗鸡眉,眼欧抠;塌鼻梁儿,鼻定流。大麻子似绛绉①,多亏他把粉搽的厚。被风儿吹,吹裂了口,水芸梅的脸蛋好不风流。蓝布衫,花挽袖;印花边,黄铜钮。红中衣,裆儿瘦。小金莲,钩九六;里高底,实难受,一步一歪一嘎游②。
姜玉看罢,方要问话,只听那个丑丫头说:“干什么的?你打门来啦吗?”姜玉说:“你这门首贴着帖,‘寄卖黄马褂、大花翎’,我来买那个。”丑丫头说:“张三大人那里有人来买,才卖哪。”姜玉说:“我就是张三大人那里的,你进去说与你家主人,我名姜玉,是张三大人的亲信之人。”丑丫头进去不多时,笑嘻嘻说:“这有一封书子,你拿去交给张三大人,叫他自己来取。”姜玉接书子在手,也不敢造次,转身回到家中,将前项事说了一遍,又把书子呈上。
张广太接过来一看,上写:“内函祈呈张三大人文启,名内详。”广太拆开一看,里边两张八行书:
身违芝颜,时经八载,遐想起居佳善,为慰为念。忆昔青楼得晤足下,实乃三后深幸!辱承厚爱,结绾同心③,不啻海誓山盟。岂料好事多差,喜反为忧。临歧一别,实深忧想。临风自泣,对月长叹。红颜薄命,妾复何言?近闻荣归府第,妾心不胜雀跃。谁知足下又卜鸾交,新婚宴尔,乐也何如!回忆当年,心盟在迩,能不神伤?一缕柔肠,几乎寸断。今不避耻辱,特将花翎、马褂暂取妾处收存。君其智者,虽不念昔日恩情,亦必看物之重,谅必惠然肯来,则妾与君相逢有日,谈心有时矣。书至于此,泪随笔下。欲言不尽,余望心照。胡笳动处玉关秋,惊醒痴人梦里愁。不敢笑他年少妇,从今我亦悔封侯。
看罢书字,不由落下几点英雄泪来,想起当年之故耳。原来是韩红玉自与广太二人在烟花院中山盟海誓,张广太走后,鸨儿说:
“姑娘,自你到我家之后,吃穿日用不少,我们行院中指着买个人接客吃饭,养活我。你自到我家,我也不敢强叫你接客。你打算着是什么主意哪?”韩
①绛绉(zhòu,音昼)——绛色的绉纱。
②嘎游——形容走路姿式难看。
③结绾(wǎn,音宛)同心——结交知心朋友。绾:结。
红玉说:“大概我家中两个哥哥,不久必来救我,你不可这样,我自有报答你之时。”
这一日,有红胡子马杰由沧州来到烟花院中,用三百银子把红玉赎身出去,要带回沧州家中,给他找一个婆家。红玉哭诉一回,把遇张广太之事说了一番。马杰在河西务村北,给赁了一所房子,雇了两个女下人、一名使唤丫头,留下几百两银子,时常前来送银子,每逢节年必要前来。韩红玉这里暗暗在外边打听广太的下落。今年韩红玉听说传言,张广太奉旨回家祭祖,心中甚喜,自己也不能叫人前去。这日听得说,张广太娶妻是通州守备胡忠孝的妹妹,他是心中真有气啦,夜晚带着钢刀,前去刺杀他二人。天有三更以后,由房上下来,把门斗儿摘下来,到屋内举刀要杀广太,一想:“他也许不知道我在哪里,我何不拿他点东西!”伸手把花翎、黄马褂两件,包在一处,一旁有文房四宝,题诗两首,寄柬留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