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公人劈手将竹杖抢去,向前一扑,几乎跌倒,把竹杖抛在地上,为头的那人慌忙扶住。这公人摇头道:“好古怪!好利害杖子,如何竹有这般重,莫非是外夷出的?”那人伸手取杖,也不能移动,用力两手提起,却有百余斤。心下大骇道:“这条小小竹棍,就使是实心的,未必这等重得狠,必有缘故。”便在腰边拔出短刀,劈开竹棍,里边露出铜禅杖来。那人哈哈大笑道:“好奸滑的和尚,恁般做作,到我老爷手里,自然雪化见尸。”令众公人鹰拿雁抓,将林澹然缚绑定了。正是单丝不线,孤掌难鸣。躬身道:“列位知俺是谁,将俺缚绑,却为甚事来?”那为头的指着手喝道:“你这秃厮,兀自要强嘴。为你受尽艰苦,用煞心机。惭愧,也有今日见你的时节。且讲大名于你听着:我乃江宁县中驰名的缉捕使臣刁爷便是。当日你这厮诽谤朝廷,潜地奔逃,我这一班一辈的人,为你不知受过多少限责,你却躲在卖酒的李秀家里快活。那李秀被你拖累,拟成大罪,监禁狱中,你却又走了,教我脚底也赶穿。谅你也飞不过关去,故先到这里,却好等着。图形在此,这番走往那里去!”林澹然闭口无言。刁应祥喝众人:“带这厮元帅府中监禁,待造下陷车,解到京师请货便了。”众人拥着刁应祥,将林澹然解到元帅府来。有诗为证:
千里驰驱策杖行,岂期窄路遇军兵。
早知今日风波险,何不山营且暂停。
当日那都督正升晚堂,审理军务,猛听门外擂鼓声急,把门将官进来禀道:“门外有一伙缉捕公人击鼓,因拿着一个和尚,口称朝廷重犯,要见老爷。乞台旨。”原来这都督姓杜,即令放进来。刁应祥发付一伙公人门外俟候,自带林澹然随着把门官,径入跪下。杜都督问刁应祥道:“你是何处缉捕人役,拿这和尚,擅入我军门击鼓?”刁应样答道:“小人是建康江宁县缉捕人员刁应祥,领本县公文,奉圣旨追捕犯法逃僧一名林太空。一路追来,至此方才擒获。本欲就解入京,一来要禀过老爷,方敢解去;二来这秃厮甚有勇力,路上搅有贼党劫夺,乞老爷钧旨,赏一辆陷车,差军护送到京,庶无失误。”杜都督道:“这和尚就是妙相寺副住持么?”刁应样道:“正是此人。”杜都督道:“日前连接两道旨意,都为这厮,因此遍处着人搜捉盘诘,不想今日你擒获得来。这厮有什么器械行李么?”刁应祥道:“止有禅杖一条,包裹一个,别无他物。”杜都督教取进来,当厅检看,收入后堂。令将士:“将林澹然松了绑,取一面铁叶长枷枷了,押入牢中监禁。发付刁应祥一应人役,都在府门外相近去处歇息,待我审问情由,后然写表申奏,着军士护卫汝等入京。”刁应祥声诺而退。
杜都督退入私衙,着虞候往狱中取林和尚,去了长枷进来。林澹然跪下,杜都督道:“久闻人说京都妙相寺中副住持林和尚为人刚直,武艺高强,人人契慕,遍处传扬。如今却为甚事,触忤朝廷,以致逃窜?汝可一一从实说来,毋得隐讳。”林澹然满眼垂泪道:“僧人本欲隐迹逃名,不料反投罗网。念贫僧原是东魏人氏,将门出身,姓林名时茂,在高丞相麾下为将,替国家东征西讨,屡立汗马功劳。与高丞相世子高澄不睦,虑惹灾囗,愁无结果,因此削发为僧。”遂把那入梁怎生遇着丘县尹,荐举为妙相寺副住持,怎生与正住持不睦,暗进谗言,激怒武帝,欲正典刑,又怎生逃躲,夜行昼伏,欲归东魏之事,备细说了一遍。“岂知灾囗难脱,复被擒拿,送在老爷台前,伏乞大恩,原情鉴拔。再造之德,重于山岳。”杜都督又问道:“你既是东魏高欢部下将官,可知有一位杜旗牌么?”林澹然道:“姓杜的将士也有,但不知贵表尊名。”杜都督道:“单讳一个悦字的,绰号石将军。如今年已高大,过于七旬,是我至亲。可曾相识么?”林澹然道:“有,有。曾有一个杜悦,号为石将军,日前原在高爷麾下为旗牌官,失机当斩,是僧人一力救释,免死充军。后来僧人云游入梁之时,又于沁州旅邸相会,因魏主降恩,得赦还乡。相别之后,未知在否。”社都督道:“你既与他旅邸相会,他曾有甚言语嘱付你入梁否?”林澹然道:“彼时杜公曾和小僧说来,他有一子,在梁投托傅统制麾下,十年不知音耗,日夜萦怀。待要入梁寻访,奈何年老难行,乃借酒肆中笔砚,写下家书一封,付小僧带来,倘得邂逅,转寄此信。小僧一向羁留妙相寺中,欲访无由。那一晚慌慌逃窜,匆忙之际,不知曾带得否,或者在包裹中,未可知也。”杜都督即命取包裹付与澹然。澹然打开检看,却在护书中,双手呈上。杜都督接书,拆开看时,上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