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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寇志(63)

作者:(清)俞万春

慧娘到刘夫人房里来,向着娘垂泪道:“孩儿是为一家性命的事,祖母如此阻挡,怎好?不成束手待毙?”少刻,刘广同两个儿子进房来。刘广问慧娘道:“我儿,你果然不错么?恐你万一拿不稳,认真弄出笑话,却不是耍处。”慧娘道:“阿呀,连爹爹都疑心起来,这事怎好?孩儿如果看错,由爹爹处治。”刘广道:“既如此,我们趁老奶奶睡熟,大家连夜先把要紧的东西打叠起,把车子装了。”

回顾刘麒、刘麟道:“你兄弟两个带几个庄客,先押运到沂州城内孔厚叔叔家里去。

明日便写信去景阳镇,追你大姨夫回来,老奶奶不肯动身,也好央他代劝。”二刘领命,大家都去收拾,瞒着刘母忙了一夜。天色未明,已将那些东西满满装了两辆太平车子,二刘便带了五七名庄客,押着运了去。

早上刘母起来,刘广领着夫人、慧娘、两个媳妇上堂请过了安。刘广上前求告道:“老娘容禀:非是孩儿乱听秀儿的话,只因青云山和那猿臂寨两处的强人,时常有心看相这几处村庄,只惧惮着云亲家镇守景阳,不敢蠢动。不是孩儿夸口,若自己不落职,亦不怕那些贼男女怎的。如今无尺寸之权,我这庄上又没个守望,万一那厮当真来,却怎生抵挡?孩儿愿奉请老娘,到孔厚家去暂住儿日,另寻个稳善的所在迁移。”那刘母隔夜的气还未曾消,听了这话,未及开口,慧娘又说道:“万一那厮们有见识,先截住神峰山口,再烦恼此地,景阳镇呼应不及,莫说这几个村庄,便连沂州府也摇动。闻得那山口营汛上只得五十几名官兵,济得甚事!”

刘母大怒,指着刘广骂道:“你父女两个,都敢是失心疯了!好端端居在家里,无故见神着鬼,夜来我这般训诲,大清早又来放屁。佛祖云:家有《高王经》,兵火不能侵。我每日如此虔诵,佛力维持,什么刀兵敢到这里?不见上面所载,当年高欢国孙敬德诵了千遍,临刑时刀都砍不人。我活了这七十多岁,永不曾见过什么是刀兵,你们这般嚼舌!”慧娘笑道:“都要见过,方才算是有,孙敬德砍不落头,祖母又几曾见来?这等说,天下凶恶囚犯,只要会念《高王经》,都杀他不成了?

祖母不听爹爹的言语,恐后悔不及也,望祖母三思。”刘母气得暴跳如雷,拍着桌子大骂:“贱婢!把我当做什么人,这般顶撞。将什么的恶囚犯来比我么?”刘广同夫人齐喝慧娘道:“小贱人焉敢放肆,还不跪下!”慧娘只得跪了。刘母连叫:“取家法来!”刘夫人只得捧过戒尺来,跪下道:“婆婆息怒,待媳妇处治这贱人。”

刘母劈手夺过戒尺道:“谁稀罕你献勤,好道扑杀苍蝇!教这贱人自己伸过手来。”

二位娘子一齐跪下去求,那里求得。

却说丽卿当夜将希真的法宝行头收拾了,又帮他们集叠了一夜,早上梳洗毕,正在楼上掠鬓,听得下面热闹,忙赶下来。胡梯边撞着刘麟的娘子,道:“卿姑娘快来!只有你求得落,老奶奶打秀姑娘哩。”丽卿忙赶到面前,双膝下跪道:“太婆看丫头面上,饶了秀妹妹罢。”慧娘已是着了好多下,刘母见丽卿下跪,连忙撤了戒尺,扶起道:“卿姑请起,不当人子。”便骂慧娘道:“本要打脱你的手心皮,难为卿姊面上,饶你这贱骨头,起去!”慧娘拜谢了丽卿,哭着归房去了。刘母又把刘广夫妻痛骂了一顿,弄得合家都垂头丧气,谁敢再说。

丽卿与二位娘子都去看慧娘,只见他靠在几儿上,脸向着里只是痛哭。丽卿笑道:“秀妹妹烦恼则甚!什么娘的刀兵不刀兵,那怕他千军万马团团围住,我那枝梨花枪也搅他一条血衖堂,带你出去。”二位娘子道:“秀姑娘且莫性急,从长计较。”慧娘道:“我只恐时不待人,早得一刻是一刻。大姨夫不知几时来,也好与他设法再劝。”丽卿笑道:“太婆真不肯去,我倒有个计较:太婆最喜饮高粱烧酒,一醉便睡。待我去劝他,把来灌醉了,扛在车子上,不由他不走。便是半路上吃他醒了叫骂,已是白饶。”二位娘子笑道:“这却使不得。”引得慧娘也笑出来。不说慧娘只盼望希真回来,心似油煎。不觉挨到天晚,养娘来请吃晚饭,慧娘只得来到面前。刘母兀自板着脸没好气。

众人正吃饭时,只听泼刺刺一声响,一只鸽子钻人屋来,随后一只角雕追进来,抓了那只鸽子夺门而去。丽卿放下饭碗道:“可惜,可借,弓箭不在手头,造化这亡人!”慧娘大惊,推开椅子大叫道:“快走,快走,难星已到了!”众皆大惊,只见刘母摇摇头叹一口气。慧娘跪倒面前,拖定祖母的衣服,磕头捣蒜也似的道:“祖母,祖母!我并不虚谬,再挨着,都是刀头之鬼。”刘母回转手,椅子边捞过拐棒,向慧娘没头没脑的劈过来。刘广夫妻都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