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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寇志(235)

作者:(清)俞万春

孔厚亲自制药,直至三鼓,方才煎好,送与慧娘吃下。孔厚又陪了半歇,刘广相劝,方去就寝。

当夜孔厚那里睡得着,翻来覆去的筹画这病势。看看窗纸发白,只见刘广慌张出来,直至榻前,放声痛哭道:“今番休也,吃了你的药,索性气都绝也。”孔厚大惊,忙问其故。刘广道:“药下去,不多时,满腹搅痛,连呛带呕,把颗心都呕出来,人已是死了。”孔厚好似跌在冰窖里。只听里面一片哭声,叫道:“孔厚,还我女儿命来!”却是刘夫人奔出来,披头散发,撞入孔厚怀里。孔厚蓦地窜醒来,却是一梦,扼不住心头乱跳,冷汗如雨,心内愈加忧煎。披衣出房,只见晓风习习,残星在天,听上房却静悄悄地。入房又坐了许多时,侍从人方都起来。只见刘广与夫人一齐出来,笑容可掬,称谢不已,道:“先生真是仙手也,昨夜小女服了妙药,竟得安睡,不过泻了一次,咳嗽亦减了大半。今早醒来,竟思饮食。”孔厚闻言大喜。刘夫人道:“小女这番重生,皆孔叔叔再造之恩也。”

须臾,希真亦出来,说道:“且请先生再去一看。”孔厚欣然,一同入慧娘卧室,重诊了脉,又细问了几句,仍到前厅上。刘广问道:“如何?”孔厚只是摇头叹气,道:“不是真好,脉气丝毫不转,不过因这药性鼓舞脏气。待药性惯了,仍然不济事。”刘广同夫人一段欢喜,听了这话,依然一块石头压在心上。希真垂头不语,无计可施。少刻,合署闻知慧娘病有转机,都来问候称贺。刘广、孔厚将脉气不转的话说了一遍,众人道:“或者孔先生加意小心,脉气渐渐会好,也未可定。”

刘夫人道:“我昨夜对天许下愿心,今日须得邀请道众,设醮攘解,请主帅号令,传齐人手,禁止屠宰,大小军士各持斋三日,务求神天垂佑。”刘广道:“似此病入青盲,恐禳解亦是无益。”希真道:“夫人所见亦是。”大众均称是极,遂差人邀下道众。希真道:“既如此,吾当亲来朝真进表,秉诚求祷。”便传令持斋断屠,又吩咐备下香汤,沐浴更衣,将都签道宝请出正厅供养。

不说众人去安排醮事,这里孔厚仍旧尽心竭虑,按方进药。下昼慧娘服了药,还能安睡,到半夜后,果然外甥打灯笼。其名曰照旧,依然诸病复转来。三日醮事圆满,看那慧娘日沉一日,希真无计可施,孔厚束手无策,刘广只把脚来跌,垂头叹气,刘夫人只是哭,他两个哥子刘麒、刘麟也只是愁眉相向。吃药下去,好一似石头上淋水。看官须知:这番慧娘端的上天路远,入地路近,并非孔厚前番做梦。

只见刘麟道:“那年卿妹妹被高封妖法逼坏,大姨夫曾用乾元镜照看有影无影,以定吉凶,今何不试试以决疑惑。”刘夫人道:“此说甚当。”便同到外面与希真商议。希真道:“又没有救他的方法,照看也是无益。我往常定中观看,甥女根基不薄,今不幸如此,真不可解。方才我得个计较在此:我那乾元镜,圆起光来,能测未来吉凶,有趋避之术,而且人人可看。不比世上圆光,定要用童子。我今夜便作用,你们都来看,或有生路,也未可知。”众人听了甚喜。

当晚打扫净室一间,用香花灯烛供起那面宝镜,希真引了众人,到净室里面行礼参拜了。希真念动真言,镜面上布了罡气,教众人凝神静观,休要指点喧哗。众人依言,都静心息气,看那铜镜,只三寸大小,空空无物。注目良久,正看得眼花缭乱,但见那镜面渐渐的有车轮大小;再看时,只见镜内黑云涌起,满镜黑暗,黑云影里电光飞舞,闪闪不定;许多时,电光渐歇,黑云亦漫漫地散开了,镜子里面现出一座高山。众人都不敢则声。只见那高山上,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小孩子,赤条条不着一丝,在山上跳上跳下,来去如飞。山凹里蹲着一只金钱豹子,十分狰狞凶猛。山脚下又一个男子,坐在牛背上吹笛,两个童子随在后边。众人甚是惊异。只见那山渐渐改变了模样,那些人物通不见了,山上却涌出一座宝塔来。那座塔金壁庄严,共有七层。却一种作怪,没有塔顶。塔下又有三间茅庵,蒲团上坐一老僧;山脚下无数兵马营寨帐房,旌旗满野。再看时,塔顶忽全,那老僧面前,又添一个青年女子,顶礼膜拜,行状举止,仿佛慧娘。众人正惊讶间,只见里面天上跌下一团火来,直落在塔前,委时间满镜都是火光,象一轮太阳一般,夺目耀眼,众人都不能正视。不多时,火光敛歇,依旧三寸大小一面铜镜,空空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