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状人杨禄,本县人氏,告为杀妻大变事:侄女马玉贞,嫁与宪台役虎棍
王文为妻。贼性不良,终日酗酒,将妻百般毒打。禄往京回,昨特探访侄
女,尸迹无存,切思妻非七出之条,律文难弃;恶将三尺藐视,宪典安容
。夫妇人伦大典,岂忍平碎花容!人命罪极关天,肯漏兽心贼首。叩宪台
怜准,正法典刑,死者瞑目九泉,生者感恩千载。上告。次早投文,将词投上。知县见是他手下杀死妻子,罪极浩天。把王文取到,先责三十板,竟下了狱,待后再审。那伙计周全来牢中望他,到家中取了银子,与他使用。还喜是同衙人役中人,凡事不同。周全遂上心各处与他访寻,那里有半毫消息。过了几时,官差周全往都院下公文,周全闻知这个消息,连忙到牢中别了王文,把王文之事,托付了衙中朋友,竟往杭州进发不题。
且说宋仁与玉贞一时高兴,没些主意,走了出来。那堪坐吃箱空,又无生计可守。真个床头金尽,壮士无颜起来,长吁短叹个不住,正是:
上天天无路,入地地无门。
进退两难,如何是好,宋仁好闷,一竟便走到城中去了。祇见玉贞倚门而立,恰好一个带巾的少年吃得酒熏熏的,往沿湖而来。早已看见玉贞,吃了一惊,想道:“几时移这个美妓在此!”竟自往玉贞身边走来。玉贞见他是斯文,连忙避进。这少年认定他是个妓女;竟自大踏步进了来。玉贞慌了,连忙上楼,那人也跟上楼,朝着玉贞拜揖。玉贞无奈,祇得答礼。那人道:“好位姐姐。”玉贞道:“妾是良家之妻,君休认差了。”那人听他说话是外方人声音,一心想道:“他见我有酒的,假意托故。”便向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道:“我不是来闯寡门的,你若肯见怜,我便送了你买果子吃。”玉贞心下见了银子,巴不得要奈何他,祇管认做烟花,倒笑了一笑,那少年见他一笑,祇道他肯留他歇了,上前一把抱定,便去脱衣。玉贞倒慌了手脚,欲要叫起来,又想他那锭银子,欲待顺从,又怕丈夫撞着。踌踌未定,被他到手了也。玉贞虽然受注,道:“妾非青楼,实系良家。见君青年,养君廉耻,不忍高叫,从君所愿。幸勿外扬,感君之德。”那人见他如此言语,喜道:“既承一枕之私,亦是三生之幸,尚图后会,以报高情。”玉贞道:“快快完事,恐丈夫撞见,如之奈何。”那人听见,急急忙忙完了,整衣下楼,说与玉贞道:“我再来看你。”玉贞点头。那人竟自去了。玉贞掩上大门,上楼想着,笑了又笑道:“杭州原来有这样的书呆,一年遇这般几个,不愁没饭吃了。”又想道:“怎生对宋郎说出情由?”道:“也好,我身原是他拐来的,怕他吃醋不成。实实说了,看他怎么。”
正在想问,宋仁推门而入,上楼见了玉贞,便满面愁烦。玉贞道:“哪里去一会,有甚么好生意可做么?”宋仁道:“我看城中,都是上有本钱铺子,就是有小生意,我也不惯,就是晓得做时.那讨本钱!我方纔往石塔上问,见了他小姊家的姐妹,个个穿红着绿,与那些少年子弟调笑自如.倒是一桩好生意。”玉贞听了,笑道:“倒去寻得这个乌龟头的生意回来羡慕。”宋仁叹一口气,玉贞道:“你若有这点念头,我便从你心愿如何?”宋仁听罢,连忙跪将下去:“若得我的娘救命,生死不忘。”玉贞扶起宋仁笑道:“招牌也不曾挂,一个人来发市去了。”拿着那绽银子,递与宋仁。宋仁一见,吃了一惊:“此银何来?”玉贞把那个人光景,如此如此一说,宋仁大笑起来,便道:“这番我宋仁夫妇二人,不怕饿死了。”宋仁忙去买了些酒肴,与妻子畅饮而睡。
次日,那玉贞更加打扮,穿一件大袖衫儿,在门前晃了又晃。但见有人走过,他便笑脸相迎。这些书呆子一时间传闻起来:大佛寺前有一个私窠子,十分标致,又不做腔,全无色相。一时间嫖客纷纷,车马不绝。这宋仁倒做了一个长官,落得些残盘残酒受用不题。
且说周全竟至部堂下了公文,未及领文。下午余闲,步出清波门道:“闻知杭州西湖景致,天下无双,到此不走一番,也是痴了。”遂搭小船,撑出港口。他一见了青山绿水,赞叹不已,道:“昔闻日本国倭人住此游湖,他也题了四句诗:
昔年曾见此湖图,不信人间有此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