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人见他问道:“你有差了,着你往温州押解火药。即刻便要起程。”念三见了票子,道:“知道了。”开了锁推门进去,取一包银子,恰好六两,称为两处,流水取出一包。锁上大门,竟到城中。寻见福来道:“哥,今日兄弟差往温州一行。”竟往补贴中取出票子,与福来一看。福来道:“即日就要起身?”福来道:“同你到家,叫嫂嫂安排些小菜,与你送行。”念三道:“这不消哥哥费心。兄弟日长积攒得三两银子在此,放在家中恐被人窃取了去,寄在嫂嫂处,若哥要用,竟自用罢。我今归家梳洗了就去,不得向哥嫂处别了,恕罪罢。”竟自去了。老崔道:“不想兄弟如此好心。把这银子说要用,竟自用了,好人。”
且说是日,那卖水的何礼,挑了一担水,叫:“卖雪水哩。”不见香姐唤他,想道:“不曾用完。”向门首走过。见大门开的,把水歇下道:“往后边去叫一声。”走到二进,恰好床边,正开口叫大娘子,脚下踏着香姐的头,一滑一跤,跌做血人。连连走起一看,见床上一个没头妇人,惊得一跳,往外挑水便走。一起人走来,见何礼一身鲜血,喝道:“慢走,你为何上身鲜血?”两个人竟往崔家这去看,见杀死一个妇人在床,一开叫起地方“杀人!”一时间,走拢几百人来,都说是何礼所杀。何礼有口难分。
老崔一径回来,见门首许多人,忙跑到门首。众人说:“你妻子被卖水的何礼杀了。”福来呆了,走近床前,果见尸首异处。便哭起来道:“是了,我昨夜回来取火,把大门不曾开去。今朝卖水的看见门是开的,走至床前,见我妻子睡着,要去奸他。我妻子不肯,算来认得你是卖水的老何,恐我妻叫起来,见我壁上挂的利刀杀了是实。”众人道:“是了,是了!你不须与他说,扯他到府哩,与太爷问便了。”一伙人同着何礼去了。福来去央着房主人家内,几个人看守死尸,自己拖到府衙。
恰好太爷在坐。众人将前情一禀,大爷叫何礼上去,说:“这好是真的了?”何礼说:“太爷,实是先杀死在地下,小人走进里边见的。”太爷说:“胡说!你卖水是高声叫的,怎生要走到里边!你走到里边,就怀奸了,与我夹起来。”何礼叫道:“太爷可怜,若是小人一身,这般苦命,死也罢了。家中尚有七十五岁母亲,小人一日不赚钱,则二人无食。今小人屈屈招了不打紧,可怜母亲在家,定然饿死。祇求太爷天恩。况小人是个至贱愚人,那奸字自也羞了,怎生人肯!求太爷详情。”太爷道:“且放了夹棍。”叫崔福来:“你妻子日常有外情么?”福来道:“太爷在上,若论小人的妻子,满杭州城里算来,是算一个贞洁的。”太爷道:“怎见得?”福来道:“不要说别的,祇小人昨夜归去,要与如此,他执意不肯。小人说谎,天地不容。”太爷道:“亲夫不肯,必有了奸夫了,看来此人说话是个匹夫。”道:“把何礼收监。众人且出去,待后再审。那妇人尸首崔福来自收殓,不得干涉地方。”众人谢太爷出来。
老崔归家,把念三银子买了棺材,央人抬至万松岭上寄了。家中免不得打扫一番,设立个灵位儿供着。福来早晚哭哭啼啼,好生愁闷。
且说念三温州已回,伙伴中与他说知崔家之事,假意叹息一番,不免往崔家插支烛儿。折了一钱银子,往崔家而来。见过了哥哥,往灵前作几个揖:“何礼这厮可恶,这番审对,待我执证他。”说罢,祇见灵前一声响,惊得念三仆倒,骂道:“好负心贼子!就是我不与丈夫来睡,也是为你这贼子;不与火,也为你这贼子。你倒把我杀死!怎生害那卖水的穷人母子二命!”祇见街坊上闹哄了几百人,那一班地方道:“是他杀的无疑矣,把他拿去见官。”扯起念三身子。念三犹在梦中,并不知这番说话,尚自抵赖。众人不由分说,扯到府中。等太爷升堂,众人将前情禀上,太爷道:“这个人自然是个凶人形状。”道:“取出何礼来,放了。”念三犹自抵赖。何礼跪在地下,见念三赖,何礼上前把念三一认道:“大爷,小人认得了。他常在崔家往来。”念三说:“你眼花了,敢不是我。”何礼道:“别人的面貌或认差池,你这黑脸怎认差了。前番雪水铜钱,还是你领我到自己家中付我的。怎生差了!”念三闭口无言。福来道:“你这般巧掩饰。你杀了我妻子,还要赖是何礼,忒心狠些!”太爷分付打了四十,上了枷锁。将家中物件,俱付崔福来抵作烧埋,秋后取决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