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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冤家(5)

作者:(明)西湖渔隐主人

二娘在门后,初然听了此人说任官人三个字。他便半步不移,细细听了前后说话,暗暗叹息道:“淫人妻女,妻女淫人。天之不远,信不诬矣。”他又想道:“丈夫倘去相劝,毕婚之后,无甚说话方好,倘三郎识出差池,叫此女如何做人?必然寻死,岂不可惜,若不劝丈夫管他,倘此女父亲回来,看出光景,将女儿断送性命,也未可知。也罢,且待他回来再作商议。”祇因花二娘起了一点好心,他家香火六神后来救他一命,这是后话。

且说花二归家,二娘道:“方纔之说,我已尽知,你的意下如何?”花二道:“娘子,这件事不难,我劝三官将计就计,省事些娶了过门。我又有酒吃,又有五两银子。有何难哉?”二娘晓得他耳朵绵软的,道:“丈夫差矣!你若去说得听也好,万一不听,你岂不坏了好朋友的面情?这五两银子,也有用了的日子,况未必有无。我想人生在世,当为人排难分忧。今任三妻子之忧,那任三忧愁一般,当拔刀相助,水火不避,纔是丈夫所为。你若听,我倒有一计较在此。”花二道:“贤妻有何妙计,何不为我说之。”二娘道:“方纔媒人所言,肚儿高将起来。想不过是三四个月的光景。何不赎一服通经散,下了此胎,有何不可?”花二道:“此计虽好,怎生样一个计较赎与他吃?”二娘道:“不难,明日将我抬到他家,扬言我是任家内亲,央告我来说话,他家自然不疑。毕竟他母亲出来接我,我悄俏将此言与他母亲一说,自然妥当。”花二道:“好便好,祇是先要破费药金。”二娘道:“痴子!若是妥当,那十两银子都是你的。”花二听了,拍掌大笑:“好计,好计!”

次日早起,打点了药金,竟往生药辅中赎了一服下药,又去唤了一乘轿子与二娘坐了,竟抬至张典膳家中。奶奶迎进,叙了寒温,吃罢了茶。奶奶问道:“尊姓?”二娘道:“奴是花林妻子,有事相告,敢借内房讲话。”奶奶引了进房坐定,二娘命众女使俱出外边,方附奶奶之耳,如此如此说了一番。那奶奶面皮红了又红,千恩万谢,感激无地。一面整酒,一面连忙热了好酒,到女儿房里。通知了此话,把药服了。一时间一阵肚疼,骨碌碌滚将下来,都是血块,后来落下一阵东西,在马桶内了。奶奶道:“谢天谢地,多感祖宗有幸,逢着花二娘这个救星。”欢欢喜喜安顿女儿睡了。连忙去房中见了二娘,谢了又谢。将酒就摆在房内,三杯五盏。二娘起身告辞,奶奶再三苦留不住,开箱取了一封银子,一对金钗,-双尺头、一枝金簪,送与二娘道:“些须孝敬,休嫌菲薄。地久天长,报恩有日,幸匆见怪!”二娘千恩万谢,上轿而归。

天色已晚,花二见妻子归家,打发了轿夫,进内忙问事体如何。二娘把日间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将他送的物件,把与丈夫看了,喜得那花二满地滚跳,道:“我明日与任三官说知,还要他的酒吃。”二娘道:“你忘了,这是阴骘事情,所以去救他。若与三官说知,可不又害了那女子!”花二道:“正是。几乎错了,还是贤妻有些见识,紧紧记在心中,再不说了。”二娘以后与任三官这般情厚,把此事再不漏泄。

话分两头,且说李二自从那日见了任三,又寻不着,又被他妻子骂了一场,心中不忿。一日,走到花家对邻一个周裁缝家门口坐下,那周裁缝道:“李官人,想是来寻花官人么?”李二道:“正是。”周裁缝道:“今早出去了。”李二道:“师父,你曾见任三官,这一向到花家里来么?”那周裁缝极口快的,便道:“他是不出门的主顾,怎么倒来问我?”李二道:“我前日分明见他进去,多时不见出来。进去了一番,又不见影,反受了一肚皮臭气,心内不甘。你若晓得这头路,我断不负你。”那周裁缝是个口尖舌快的人,他道:“我这几时不管人间事,若是十年前生性,早早教他做出来了。”李二道:“周师父,你若肯帮我做事,我当奉酬白金五两。”周裁缝听见说许了五两银子,就欢喜起来,忙道:“若要如此,必须生个计较。此事一不做、二不休,不是取笑的。先与他丈夫说知,一齐捉奸,方免无事。”李二道:“可恨淫妇,必在丈夫面前骂言说我,花二故此久不上门,今虽欲通言,奈无由得计。”裁缝笑道:“花二官是酒徒,扯到店上吃酒,中间三言两语,激起性子了,自然妥当。他若不听你,你却教他问我,我自搬他一场是非,自然信了。”李二道:“你这几日不出去做,生活方好。”裁缝道:“祇有一个张家,要去完他首尾。看早晚去完了,祇坐在这里等着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