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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冤家(267)

作者:(明)西湖渔隐主人

焕之曰:“日前家父有书来云,聘妻左氏病势危迫,促我归娶。我内恋爱芳卿,不忍归家。不期今早讣音已至,鸣咽不已。今芳卿宦室娇姿,向云门权避。今蒙不弃,以结三生。借了凡为媒,本空主婚,对天盟誓,以图偕老。”大家一齐道好,玄空列香烛于佛前,促二人对天交拜,各执一卮称庆,知客吟曰:

旋蓄香云学戴花,从今不着旧袈裟。

宁操井臼供甘旨,分理连枝弃法华。

越宿顿知鸳被暖,乍妆殊谓凤钗奢。

禅心匪为春心腻,女子生而愿有家。欢至三鼓,各皆就寝,焕之抱知客而睡。知客谓黄曰:“平生未识灯花开,倏到花开骨尽寒。愿郎爱护,勿恁颠狂”。黄以白绫帕取红,知客娇啼不胜。黄取灯下一看,曰:“桃瓣验矣。”知客留注黄郎在寺读书,勿许出来,恐被人捉获着。往来取办,俱是了凡,自到待发长后,同到黄门。这班光棍久察不见,祇疑外未及内,不知在内而不出外也。在已年余,知客发已成妆矣,黄郎回当中,理治备于归,竟日放心出入。早已有人算计。

一夕,黄有急事要到当中,方启寺门,一个光棍把焕之缚注,连了凡扯了道:“好个修行清净法门,敢为着这般污事。我们如今捉他。二人到官,凭官正法。”焕之讨饶,情愿出银求免。

在于光棍本欲诈钱到手,便假意要放了。谁知哄动了里甲,便要执定送官。将二人竟自捉了下船,直至杭州。次早,送府投首。大守见众口一词,况黄尼二人皆无言辩,竟每人责了廿板,枷号于府门之外,看者排山塞海而来。内有好事者,作诗八句,以嘲了凡,诗曰:

五更三点寺门开,多少豪华俊秀来。

佛殿化为延婿馆,钟楼竟似望夫台。

去年弟子曾怀孕,今岁阇黎又带胎。

可惜后园三宝地,一年埋了许多孩。竟书成大字,贴于府壁。见者无不相笑。

且说明因寺里因出门捉去之时,里边并不知道。在黄家当里,祇说黄焕之在寺中,并不来寻;云净庵祇疑了凡在明因寺里,又不在意;知客日夜盼望,黄郎不见到来,祇说当中料理,竟不知枷于杭州府前也。

一日,知客正痴想间,忽闻叩门甚急,疑为黄郎至矣。玄空启门,见一少年云:“求见知客”。玄空祇得报将进去。知客因为蓄发,不便见人,又着玄空间道:“姓甚名谁,有何事故到来?”那少年答道:“我乃知客兄弟,田元便是。”知客早已听见,忙出相见,悲喜两生。便问:“兄弟,闻你在徽州躲避,一向可好么?”田元道:“蒙姐姐垂念,小弟一到徽州,恰好遇王家兄弟为媒,把小弟赘在黄家为婿,故此身安。今权奸已被直臣苦谏,冰山一解,势皆倒矣。圣上把从前避害之家,有无罪罚一应赦免,今我家亦赦回籍,田产依先给还。小弟先来报姐姐,即往府衙,一面具呈领给去也。”知客见说,满面欢喜道:“谢天谢地,不期也有今日。”说:“弟妇几时得会么?”田元道:“他父亲随后同他来,今即去,待弟一回同姐姐一齐往家中去住,重整家园。”说了出门。

次早,已到杭州。一到府前,祇见许多人拥着看那尼姑。少年田元上前一看,见枷条上写着枷号,“好骗尼僧犯人一名黄金色”,祇听见一人说道:“这个后生快快活活一个人,恰在这里吃这般样苦。”田元问道:“兄知他是甚么样人?”那人说道:“他是徽州府人,家中开一当铺,在于临平镇上,因结识了尼姑,家中妻子死了,也不回去。他在家中十分快活,今日反受这般苦楚。”

田元待要再问,恰好响了三梆,实时换了衣中,进了衙门,上堂行礼。太守看见手本,方知乃同年田副使之子,留至后堂吃茶。田元禀称:“小侄蒙老伯覆庇,蒙圣上给还田产等物,求老伯推爱先人,求示给领。”大守道:“领教。”又说:“贤侄还有别事见教么?”田元禀道:“适见府门外枷号好骗僧尼黄金色,小侄实见不平。向因在临平当内攻书,偶尔闲步往尼庵经过,恰遇尼姑出门别干,凑着一班光棍,一时起意活捉前来。止望将钱解赎,谁知当内尚未知之,那有银子,祇得送府。今黄生又无人寄信,连这三餐不给,死在旦夕,可恨这班光棍,老伯还该细审重处纔是。”太守道:“领教。”遂至堂上,一面取犯人开枷,一面差人拿临平镇上光棍重责。须臾,二犯开枷释放,道:“黄金色回家,尼姑了凡还俗听嫁。”不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