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月仙天明起身,见楼门撬下,吃了一惊。慌忙寻银子,已不见了。颤得口中不住的响。找了一会,哭将起来,骂道:“狠心天杀的,害我性命也!”哭了一场,想道哭也无益了。不若见我丈夫一面,说明此事,回家寻个自尽罢了。实时梳洗完成,含啼拭泪,失了大门,啼哭而行。
不多时,到了衙门。李禁先在衙前,明知此事,故意问道:“娘子为何早早而来?”月仙见问道:“一言难尽,望乞引见拙夫一面。”老李开了牢门,引他入内。文甫远远看见妻子来得恁早,是又苦又疑。月仙近前,哭一个不住。禁子道:“大娘子有话说,哭之何益!”月仙将夜间失去银两之事,说了一遍。文甫哭道:“老天!不想我夫妻二人,这般苦命。指望卖了使女,尚可苟活年余,谁知绝我夫妻二人性命。好苦楚!”月仙哭道:“奴家嫁夫数年,指望白头偕老,永接宗枝。谁知到此地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奴今没法了,从此别你,归家寻个自尽,永不得见你面矣。”说罢,大哭起来。文甫双泪如雨,口不能言,抱住了不放。李牌劝道:“娘子差矣,自古蝼蚁尚且偷生,为人岂不惜命。你若要寻死,丈夫性命,岂能独活乎,古人道得好,好死不如恶活。我有一个良法,你二人俱存。守得一年两载,遇着清官明察,或是恤刑,那时诉出屈情,出了罪名,夫妻或有相见之日。为何起此短见念头。”
文甫住了泪,道:“李牌有何妙策,使我二人两全?快快说出。”李禁道:“将娘子转了一人,得些聘金,岂不是二命俱存。”月仙道:“钱财事小,名节事大。”李牌道:“此话不是了。若是背夫寻汉,或夫死再嫁,为之失节。今日之嫁,是谓救夫之命,非失节之比。你若依我之言,我有一亲戚乃忠厚人家,我为说媒,待他出礼银三十两,竟将此银交与我收。每月生利一两二钱。每日供养不缺,本钱不动分毫,靠天地若有个出头之日,那时再将本钱一一奉还,赎令正团圆。岂不是个美计。”文甫道:“倘不能出狱,死在此间如何?”李牌道:“稍有长短,我将银交还令正。待他断送了,你经筵祭葬,岂非生有养而死有归,周全丈夫生死,可与节义齐名。岂比失节者乎!”夫妻二人,听他说了这些话,俱俯首沈吟。月仙暗想:“李禁说那失节之言,三般俱是我犯了。”心下十分惶愧。文甫呼道:“贤妻,牌头金玉之言,实为再生之德。说不得了,若能如此,你我可保无虞。倘然短见,我命休矣。”众人道:“若果有出罪之时,夫妻还有重圆。若是大娘子短见,其实不是。”李牌说:“夫妻乃前生定的,该生离死别,由不得人做主意。你今算计已定,我去与你说了便来。”
他一竟来到必英家里叩门。二官因夜间不睡,尚尔昼眠。忽闻叩门,慌忙下楼开门。李牌道:“恭喜!所事已妥,可兑三十两银子与我。今晚便可成亲。”二官说:“当真么?”李牌说:“谁哄你。”欢喜得那畜生跌脚扑手,连忙上楼,取了三封银子下来道:“承兄分付,早已定当在此。”李牌接着道:“一面换厨子整喜酒,打点轿夫之类,有个缘故。今晚新娘料还未来,看你明朝日里,怎生奈何?先须打点与他说,我在某处管当,要早去暗回的。三餐茶饭,你自调停,不可等候。亦不必停灯,恐睡处火烛不便。你声音不可太露,大略省言方好。待过两月恩爱深了,断送了前夫,绝了祸根,那时凭你所为,”二官道:“承教,当一一如命。”
老李竟至文甫处笑道:“此乃姻缘天定,不是小可,前生就栽种的了。不必哭泣。祇是银子三十两,我等在此,等牌头写一收票,与大娘子带去。后来生死,毕竟要动着这张纸的。”老李道:“说得有理。”实时写得停停当当。娘子收了,把银子与老李收起。文甫抱住妻儿,又哭又骂。骂着宋七:“你这般天杀的!和你有甚仇,害得我家破人亡,死生难保。”宋七道:“你且慢些骂。冤有头,债有主,少不得有个着落。今日见你夫妻拆开,我为强盗的,也惨然起来。想亦是你命该如此,你也莫要怪我。我倒有句话教导你,今日你妻子到人家去,也是个喜日。怎好穿此粗布旧衣上门,成何体面。”把眼看着李禁子道:“亏你看得过去,过去男家拿些衣衫首饰,与他穿戴了,也像个媒人光景。”众人道:“果是真话。”李牌儿见宋七说他这些话,心中不安,连忙与二官说了。即到卖衣店典中,买了衣裙首饰,花花朵朵,一齐拿了进来。不觉天色晚将下来,又不可在监中起身,祇得借李禁头家中穿戴,又央李家娘子一送。约得停当,夫妻二人,那里肯放。哭得天昏地暗,十恶之人无不泪零。众人一齐劝免,方纔分手。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