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起,打点了药金,竟往生药辅中赎了一服下药,又去唤了一乘轿子与二娘坐了,竟抬至张典膳家中。奶奶迎进,叙了寒温,吃罢了茶。奶奶问道:“尊姓?”二娘道:“奴是花林妻子,有事相告,敢借内房讲话。”奶奶引了进房坐定,二娘命众女使俱出外边,方附奶奶之耳,如此如此说了一番。那奶奶面皮红了又红,千恩万谢,感激无地。一面整酒,一面连忙热了好酒,到女儿房里。通知了此话,把药服了。一时间一阵肚疼,骨碌碌滚将下来,都是血块,后来落下一阵东西,在马桶内了。奶奶道:“谢天谢地,多感祖宗有幸,逢着花二娘这个救星。”欢欢喜喜安顿女儿睡了。连忙去房中见了二娘,谢了又谢。将酒就摆在房内,三杯五盏。二娘起身告辞,奶奶再三苦留不住,开箱取了一封银子,一对金钗,-双尺头、一枝金簪,送与二娘道:“些须孝敬,休嫌菲薄。地久天长,报恩有日,幸匆见怪!”二娘千恩万谢,上轿而归。
天色已晚,花二见妻子归家,打发了轿夫,进内忙问事体如何。二娘把日间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将他送的物件,把与丈夫看了,喜得那花二满地滚跳,道:“我明日与任三官说知,还要他的酒吃。”二娘道:“你忘了,这是阴骘事情,所以去救他。若与三官说知,可不又害了那女子!”花二道:“正是。几乎错了,还是贤妻有些见识,紧紧记在心中,再不说了。”二娘以后与任三官这般情厚,把此事再不漏泄。
话分两头,且说李二自从那日见了任三,又寻不着,又被他妻子骂了一场,心中不忿。一日,走到花家对邻一个周裁缝家门口坐下,那周裁缝道:“李官人,想是来寻花官人么?”李二道:“正是。”周裁缝道:“今早出去了。”李二道:“师父,你曾见任三官,这一向到花家里来么?”那周裁缝极口快的,便道:“他是不出门的主顾,怎么倒来问我?”李二道:“我前日分明见他进去,多时不见出来。进去了一番,又不见影,反受了一肚皮臭气,心内不甘。你若晓得这头路,我断不负你。”那周裁缝是个口尖舌快的人,他道:“我这几时不管人间事,若是十年前生性,早早教他做出来了。”李二道:“周师父,你若肯帮我做事,我当奉酬白金五两。”周裁缝听见说许了五两银子,就欢喜起来,忙道:“若要如此,必须生个计较。此事一不做、二不休,不是取笑的。先与他丈夫说知,一齐捉奸,方免无事。”李二道:“可恨淫妇,必在丈夫面前骂言说我,花二故此久不上门,今虽欲通言,奈无由得计。”裁缝笑道:“花二官是酒徒,扯到店上吃酒,中间三言两语,激起性子了,自然妥当。他若不听你,你却教他问我,我自搬他一场是非,自然信了。”李二道:“你这几日不出去做,生活方好。”裁缝道:“祇有一个张家,要去完他首尾。看早晚去完了,祇坐在这里等着便了。”
李二计议已定。次日怀些酒资,恰好撞着花二,倒身一揖。花二假意还礼,眼看别处。李二道:“哥哥凡事三思。自古道:若听一面说,便见相离别。我有许多为你心腹话,不曾与你说罢了。”花二本待不理他,又听他说有心腹话,祇得道:“有何话,快说来!”李二见他答话,连忙扯了竟上酒楼。将酒筛下一盏,送与花二。花二祇得吃了,也回送李二一盏,道:“有话快说。”李二道:“且慢些,说将来,恐你酒也吃不下了。”花二一发疑心,祇得又吃了几盏道:“大丈夫说话不明由,如钝剑伤人。说明了,倒吃得酒下。”李二故意欲言不言。花二道:“罢,你既不道:我也不吃了,去罢。”李二道:“说来恐你不信,反嗔怪我。”花二道:“我不怪你。”李二道:“也罢,说与你知,怪不怪凭你便是。那任三,这几时你曾会他么?”花二道:“数日前,他馆中回来,我到他家中去吃酒了。”李二默然。又说道:“哥,前日二娘骂我这日,任三到你家来,二娘把他藏在家里。被我知道:了,要进去搜捉。因此二娘急了,反骂将起来的。你是个大丈夫,不可被妇人骗了。”花二想了又想,我妻子好端正的,怎歪说起这般说话,便道:“你既知道那日任三是在我家,就该直说了是。今据你此言,他两人一定有奸了。此事不是当耍的,可直直说来我听。”李二道:“说也没干。我亲眼见他进去多时,不见出来,所以要搜。若是假说,天诛地灭。你若再不信,去问你邻居周裁缝便是。”花二说道:“是了,想此事有些因。多时不见他,想是那日躲在我家过夜,被你知觉。恐你埋伏捉住,不好出门,反说来寻我,同我出门方可掩人耳目。是了,是了,再不必言,必定事真矣。除非杀了二人,方消我恨。”李二道:“且禁声。事倘不成,反为不美。还须定计,方可除之,”花二忙问何计较,李二道:“计较倒有,祇是不可又被二娘识破,反受其害。”花二道:“不妨不妨,我自然谨密就是了。”李二道:“事不宜迟,你可今晚扬言,假说明早要往府城去,有何事理。一面去约任三到家里说话。不可等他来,你可先出门去。他若来见你不在家,自然又留过夜待我与你探听,如在时报你知道你却回家下手便了。”花二道:“是了,且别着,明日再会。”李二道:“万不可泄漏。”花二说:“不须分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