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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云翘传(67)

作者:(清)青心才人

须臾,挈一壶一盒而来,金生接着,同翠翘逾过缺来。翠翘问:“可有馆童?”金生道:“自见芳卿,悉遣去矣。”遂同入来凤轩。翠翘见左图右史,壁剑床琴,甚是清楚。因说道:“好个洒潇书斋也。”金生道:“独不念闷杀读书客么?”翠翘道:“如今也可不闷了。”金生道:“还有一些儿,若得闷怀开,除非丹桂嫦娥。”翠翘道:“丹桂自是郎君分内事,嫦娥天边,岂易得也。”金生道:“吾实指活嫦娥言,岂妄作天边虚想。”翠翘道:“嫦娥吾安敢比,但冰心玉洁,似不相让耳。”金生道:“待我借花献佛,斟一杯,问嫦娥可曾裁就绿罗衣?”因递与翠翘,翠翘接饮道:“荷衣已就,惟待时奉君也。”饮毕,也满斟一觞复金生道:“权以此酒当奴巾栉。”金生双手接了道:“承赐琼浆,愿卿同寿。”对饮甚欢。金生因出素所题咏,请教翠翘,翠翘看了道:“锦心绣口,自是一代名儒,不知奴家可有福消受否?”金生道:“我与卿已定盟矣,何又作此冷语,莫非又有别疑乎?若有贰心,狗彘不食吾余。”翠翘道:“妾非疑郎,记妾幼时曾遇一相士,他道妾一代才情,千秋薄命,纵有平□之功,不免西江之恨。前日踏青回来,又梦刘淡仙叫我题断肠十咏。这等梦兆,恐未能招郎君恁般夫婿也。”言毕泪下。金生沥酒誓道:“我金重若不得王翠翘为妻,有如此酒。”翠翘忙收泪道:“妾过矣,今日与君乍会,怎就谈断肠事!”乃洗盏更酌,传斝飞觞,甚觉快乐。忽见壁上一幅山居图,未有称题。翠翘道:“此画甚佳,何无题咏。”金生道:“此小生新做□家笔意,尚未标目。芳卿有兴,为我增色何如?”翠翘酒浓情快,诗兴勃然,遂不辞道:“既是郎君所作,妾安敢藏拙。”因挥笔便题,诗曰:

面面山溪缭绕,村村花木蒙丛。

人在渊明记里,家居摩诘图中。

翠翘题完,金生欣赏道:“写作俱工,不减卫夫人。何物天工,产此异品,真令小生爱死乐死也。尚有小阳春图,自谓奇绝,亦未标目,并求珠玉。”翠翘道:“一之为甚,其可再乎!”金生道:“多多益善,再何伤耶?”翠翘笑而从之。展开那图,见淡黄疏绿,甚是爱人,乃走笔一绝道:

十月轻寒叶未凋,淡黄疏绿短长条。

无情有态堪怜处,日角云头雨半腰。

金生看见翠翘题咏清新敏捷,极口赞羡道:“一字一珠,虽十五座连城不易也。而寄怀深远,更得画工未到之意,可谓愈出愈奇矣。”翠翘道:“称扬太过,君意殊深。”金生道:“草草虚称,予意未申万一耳。”翠翘道:“若如君意,又将如何?”金生道:“若如我意,除非金屋以贮婵娟。”翠翘道:“薄命妾,怎消受得郎君恁般情况。”金生道:“据我看来,芳卿原来是天上神仙,暂谪尘寰,鲰生凡胎俗骨,得奉未光。虽焚香供养,犹恐不恭,岂但金屋贮之而已。”翠翘道:“感郎笃爱,镂刻五中,不知今生能补报得郎君恩山义海否?”因以身投入金生怀中,呜咽不胜。金生道:“常闻心坚石穿,你我志愿如厮,上苍自应矜怜,玉成乃事。”翠翘道:“造化□盈,至于忌才忌美犹甚。君不见娇红之事乎?”遂蒙袂掩泣。金生道:“卿卿放心,余忝为男子,岂不能庇一女子,万一事变不测,当出生入死,以完夙盟,断不作薄幸人,辜负卿卿至情也。”因扶之就席,洗盏再酌。翠翘道:“日之夕矣,恐父母归来,看破不妙。”金生见说要去,便惨淡不能言。翠翘道:“妾亦不忍舍郎,但义有不可,时有未及耳。愿郎耐心以待合卺。”因立起身道:“倘侥天之幸,父母不归,当西窗剪烛,共消长夜。”金生暗然点头而已。翠翘再三安慰,方收拾壶盒回家。

金生送至假山,将欲同到王宅,俄闻敲户之声,金生道回。翠翘藏过壶盒,连忙来开门,却不是爷娘,是亲眷家着人来回说道:“员外、安人今夜不回,叫姑娘早早收拾关门睡了吧。”翠翘道:“晓得了。”关了门,暗喜道:“金生可谓有缘,剪烛之约当践矣。”复整理些酒肴,到后面从假山直抵金生书室。

此时金生隐几沉卧,翠翘因上前抚其背道:“襄王犹未醒耶,神女下阳台矣。”金生惊觉道:“醒耶,梦耶,其真翠卿耶,抑金重之游魂耶?”翠翘道:“虽然是醒,未心非梦,郎君须要认真。”金生道:“这等说来,则是睁眼梦矣。且问芳卿何以复能至此?”翠翘道:“侥幸父母不归,奴携酒与鱼,复游金谷。”金生听了大喜过望道:“酒且慢饮,芳时难得。况三星在天,正好订盟,盟毕欢饮未迟。”翠翘道:“盟则不可无章,请郎君执牛耳。”金生欣然不辞,遂走笔成盟章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