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姊妹自吕哉生得病之后,就知道他这场灾晦是我们弄出来的,不消医生诊脉,术士谈星,他这几个散瘟使者已是预先明白的了。如今听了这些话,句句都说着自己,就有些反躬罪己,竟要把醋制的饮片替他医起心病来。又当不得一位乔小姐在旁边撺掇,叫把曹婉淑迎接过来替他冲喜,省得难星不退,一日重似一日,到后面懊悔不来。
大家商议,要弄个心腹之人到曹家去说合,恰好殷四娘走到面前,就把心上的话对他说了一遍。
殷四娘随口答应,只当不知,还问:“曹家住在那里,如今嫁了不曾?就作不曾嫁,恐怕知道新郎病重,自己是伤弓之鸟,未必肯嫁个垂死之人,再做一番寡妇。说便去说,只怕这头亲事不能够就成。”那三个姊妹怕他不肯用命,大家许了一分公礼,待事成之后与他酬劳。
殷四娘弄了第三个票约到手,方才出门。出门之后,并不曾到曹家去,只在外面走了一转,坐了一会,就进来回覆他。
乔小姐与三个姊妹问他亲事何如,殷四娘摇摇手道:“不妥不妥,他说吕相公是个薄幸之人,当初相中了他,约定日子过去招亲,及至轿子上门,忽然变起卦来,使他做人不得。这也罢了,又不该使心用计,写一封刻薄不过的书札去讥讽他,送一件村俗不过的东西去戏弄他。他心上愤恨不了,做寡妇的人,又不好出头露面同他讲话,只好诉之于神,请了几分纸马,终日烧香礼拜,定要咒死了他,方才遂意。及至我走过去,说了吕相公生病,他就拍掌大笑起来,说天地神明这样灵感,又去添香祷告,许了一副猪羊,只求吕相公早死一日,他早还一日的愿心。看了这样光景,料想他不肯结亲,所以这桩心事开不得口。”那三个姊妹听了这些话,一发懊悔起来,只说男子的病果然是他咒出来的,恨不得自己上门认个不是,宁可咒死自己,不要冤杀男人。从来鬼神这事,单为妇人而设,没有一个妇人不信邪说,所以殷四娘这番说话更来得巧。
乔小姐道:“这等说起来,病人一日不死,他那张毒口是一日不住的了。你说这样一个病人,那里还咒得起?不如把真情实话对殷四娘讲了,等他过去说个明白。一来止住那张毒口,省得替病人加罪;二来自己认个不是,等他回心转意,好过来冲喜。”那三个姊妹一来要救病人,二来知道这桩事情瞒不到底,就把托名写书的话说了一遍。又怕殷四娘直说出来,曹婉淑要迁怒于他,未必不丢了病人,咒害自己,叫殷四娘善为词说,只推那封书与那件东西,吕相公与他们三四个都不知情,想是外面的人冒他名字写来破亲的,这等说去,方才不碍体面。
殷四娘道:“既然如此,还可以调停,等我再去说一说,“又到外面走了一转,坐了一会,进来回覆他道:“这头婚姻如今有些成意了,只有三件事要你们做,你们未必肯依。”众人道:“那三件事?”殷四娘道:“第一件他要做大,要你们做小;第二件要你们随着病人过去就他,他不肯来就你;第三件说你们三位不该做定圈套,拐骗他的丈夫,进门之日,都要负荆请罪。这三件里面,若有一件不依,他宁可一世守寡,决不嫁与仇人做小,还受你们的轻保”众人听了这些话,都变起色来,说:“宁可拚了病人等他咒死,这三件事是断断不依的。”殷四娘道:“他这等对我说,我也这等对你说,明晓得是做不来的。”说了这一句,起身就走。
乔小姐见这三个姊妹性子不好,弄出这般事来,恐怕他执意太过,把殷四娘放走了,没人替他收拾,就把他留到房中,再三叮嘱道:“那边虽是这等说,还要仗你调停,难道他说一句,就依他一句不成?或者三件之中依了一件,也就全他的体面了。”殷四娘道:“你的意思要依他那一件?”乔小姐道;“只有请罪的一桩,还可以依得。那两件事都是讲不去的。”
殷四娘道:“我看他的意思,三件之中极重的做大,大事不依,就依了小事,也是讲不来的。据我看起来,他们三个是妓女出身,又不曾明婚正娶,就认些下贱,做了第二、三房,也不叫做有屈。只有你一位,是个良家处子,做了偏房,觉得不像体面。当不得那边一个与这边三个都不肯圆通,叫我也不好做主。”
乔小姐道:“我的意思也是这等说,要他们三个吃些小亏,好扶持病人再活几岁,只是这句碍口的话我不好说得,还求你行个方便,把那边一个与这边三都婉转劝谕一番。若还劝谕得来,使我做得正室,我除了公礼之外,还要私自谢你。”殷四娘见他说到此处,方才踊跃起来,只当第四张票约又弄到手,除此之外再没有别样生发了,就依着他的话,走出房门,“请罪一事,乔小姐方才许过了,不必再说,只有‘大携二字最难调停。据我说起来,乔小姐的体面关系你们三位,是断断受屈不得的,只有你们三位还可以圆通。除非把乔小姐做大,你们三位做小,把新来的那一个夹在里面,使他不大不小,介乎妻妾之间,这还有些道理。乔小姐是你们的人,他若做大,就与你们做大一般,还有甚么不慊意?只怕那边一个未必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