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个面貌相同,到此不久,地方之人,还不十分相识,但有来讨药的,你竟冒我名字应付他,料想他们认不出。我此去离家渐远,音信难通,你不时替我寄信回去,安慰家人。”分付完了,就写一封家书,将扬州所得之物,尽皆留下,教子渊觅便寄回,自己竟随主人去了。
子渊与麟如别后,遇着一个葛巾客人,是自家乡里,就将麟如所留银信交付与他,自己也写一封家书,托他一同寄去。
终日坐在店中兜揽生意。
那些求医问病的,只闻其名,不察其人,来的都叫马先生、马相公。况且他用的药与麟如原差不多,地方上人见医得症好,一发不疑,只是邻舍人家还晓得有些假借。
子渊再住几时,人头渐熟,就换个地方,搬到小东门外,连邻居都认不出来了。
只有几个知事的在背后猜疑道:“闻得马麟如是前任太爷带去了,为甚么还在这边?”那邻居听见,就述这句话来转问子渊。子渊恐怕露出马脚,想句巧话对他道:“这句话也不为无因。他原要强我同去,我因离不得这边,转荐一个舍亲叫做万子渊,随他去了,所以人都误传是我。”邻舍听了这句话,也就信以为实。
过上半年,子渊因看病染了时气,自己大病起来。自古道:“卢医不自医。”千方百剂,再救不好,不上几时,做了异乡之鬼。身边没有亲人,以前积聚的东西,尽为雇工人与地所得,同到江都县递一张报呈,知县批着地方收殓。地方就买一口棺木,将尸首盛了,抬去丢在新城脚下,上面刻一行字道:“江西医士马麟如之柩。”待他亲人好来识认。
却说子渊在日,止托葛巾客人寄得那封家信,只说信中之物尽勾安家,再过一年半载寄信未迟。谁想葛巾客人因贪小利,竟将所寄之银买做货物,往浙江发卖,指望翻个筋头,趁些利钱,依旧将原本替他寄回。不想到浙江卖了货物,回至邬镇地方,遇着大伙强盗,身边银两尽为所劫。正愁这注信、银不能着落,谁想回到扬州,见说马医生已死,就知道是万子渊了。
原主已没,无所稽查,这宗银子落得送与强盗,连空信都弃之水中,竟往别处营生去了。
却说罗氏、莫氏见丈夫去后,音信杳然,闻得人说在扬州行道,就着仆往扬州访问。老仆行至扬州,问到原旧寓处,方才得知死信。
老仆道:“我家相公原与万官人同来,相公既死,他就该赶回报信,为甚么不见回来,如今到那里去了?”邻舍道:“那姓万的是他荐与前任太爷,带往陕西去了。姓万的去在前,他死在后,相隔数千里,那里晓得他死,赶回来替你报信?”
老仆听到此处,自然信以为真。寻到新城脚下,抚了棺木,痛哭一常身边并无盘费,不能装载还家,只得赶回报讣。
罗氏、莫氏与碧莲三人闻失所天,哀恸几死,换了孝服,设了灵位,一连哭了三日,闻者无不伤心。到四五日上,罗氏、莫氏痛哭如前,只有碧莲一人虽有悲凄之色,不作酸楚之声,劝罗氏、莫氏道:“死者不可复生,徒哭无益,大娘、二娘还该保重身子,替相公料理后事,不要哭坏了人。”罗氏、莫氏道:“你是有去路的,可以不哭;我们一生一世的事止于此了,即欲不哭,其可得乎?”碧莲一片好心,反讨一场没趣。只见罗氏、莫氏哭到数日之后,不消劝得,也就住了。
起先碧莲所说料理后事的话,第一要催他设处盘费,好替家主装丧;第二要劝想条生计,好替丈夫守节。
只因一句”有去路”的话,截住谋臣之口,以后再不敢开言。还只道他止哀定哭之后,自然商议及此。谁想过了一月有余,绝不提起”装丧”二字。碧莲劳忍耐不过,只得问道:“想公的骸骨抛在异乡,不知大娘、二娘几时差人去装载?”罗氏道:“这句好听的话我家主婆怕不会说,要你做通房的开口?千里装丧,须得数十金盘费,如今空拳白手,那里借办得来?只好等有顺便人去,托他焚化了捎带回来,埋在空处,做个记念罢了。
孤儿寡妇之家,那里做得争气之事?”莫氏道:“依我的主意,也不要去装,也不要去化,且留他停在那边,待孩子大了再做主意。”
碧莲平日看见他两个都有私房银子藏在身边,指望各人拿出些来,凑作舟车之费,谁想都不肯破悭,说出这等忍心害理的话,碧莲心上好生不平。欲待把大义至情责备他几句,又怕激了二人之怒,要串通一路逼他出门,以后的过失就没人规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