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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璧(57)

作者:(清)李渔

穆子大要全直道,索性说个尽情,连妒总管传授的心法,都被他透漏出来,说:“妒妇不是无用之人,化得转来就是内助。你如今化转来了,将来助内之功,正不可限量,岂止不妒而已哉。”淳于氏道:‘他既然会变化妒妇,毕竟有个化妒之方,你一发也说一说。我是已化之人,虽然用他不着,也待我记在肚里,等你生出儿子来,好教他一教。省得你是有事的人,将来要忘记了,可惜这样的秘诀,不能够传授子孙。”穆子大道:“也说得是。”就在他肚子上面登坛说法起来,把先用气魄、后用才术的话,有条有理说了一遍。淳于氏得了真传,就像九尾狐狸学会了偷精吸髓之法,不但以前摄来的气魄没得还他,连将来未吐之气、未生之魄都要预先摄过来了。当晚欢欢喜喜,睡到天明。

第二日起来,把那两个姬妾优待如初,不露一毫声色。到了晚上,穆子大要与新人同睡,先来禀命于他,说:‘做亲的旧例,一月之内,新人不守空房。要等满月之后,才好定一个规矩,或是每人一夜,或是你得一夜,他们两个共得一夜,且到临时酌拟。如今不曾满月,只得要去相伴他。屈你独宿几晚,到满月之后,我过来多睡几时,补还你的欠帐就是。”淳于氏道:“既然如此,昨夜就不该过来了。”穆子大道:“那是一向亏负了你,心上不安,要过来暴白心事,故此不拘常格,过来宿了一晚。如今说明白了,还要去循循旧例。”淳于氏想了一会,就对他道”既然如此,你去就是了,何面说得?”穆子大听见这一句,只当奉了温旨,有甚么不遵?竟到以前作乐之处,自己脱了衣服,先爬上床,专等那两位新人来写”磊”字。

等了一更天气,再不见新人进房,只说他与大娘说话,不好抽身,只得披衣而起,要走去叫唤。不想爬下床一看,那两扇房门起先是开着的,如今忽然闭了,心上已有三分疑惑;及至走去开门,又是反扣着的,连声叫唤,再没有人答应,就愈加愁闷起来。

原来是尊夫人的计较,起先禀命的时节,穆子大前脚走来,后脚就被他跟到,趁那两个姬妾不曾进房,就如飞取一把铁锁把房门锁上,自己阳为不知,竟去关门睡了,使那两个姬妾既不得进房,又没处借宿,彼时是隆冬天气,不必不冻断狗筋。

穆子大立了一会,只见门又曳不开,人又叫不应,知道是醋病发作,卒急难医,只得脱了衣服,又爬上床,冷冰冰的睡了一夜。

睡到第二日,等淳于氏开了房门,放他出去,只见那两位新人,冻得头青面紫,抖作一团。问他那里睡了一夜,那两个新人要说,被上面的牙齿与下面的牙齿相打不过,一句也说不出来。穆子大甚是不安,要想扯他上床,自己脱了衣服,把热身子焐他一焐,又怕淳于氏看见,不好意思。只得做眉做眼,把牙齿咬了几下,做个仇恨妒妇之意,也不曾敢说出来,凄凄楚楚的过了一日。

等到晚上,恐怕淳于氏又用前法,要摆布他,就预先分付新人,叫他坐在房中,不要出去,“开了房门等我,我到点灯时节自会进来。”那两个新人果然依了这句话,不曾到晚,就以补睡为名,都上床安歇也,开着房门,专等他来诉苦。

穆子大在书房坐了一会,知道淳于氏没有好意,竟不去禀命他,到点灯时节,往新人房里竟走。不想走到门边,又有诧事,那两扇房门起先叫他开着的,如今忽然闭上了。只说那两个新人怪我累他受苦,故意闭门不纳,要使我求告的意思,就一面叫,一面推,要新人放他进去。里面应道:“房门并不曾拴,推进来就是了。”穆子大举手一摸,原来又是锁着的。昨晚不得出来,今晚不得进去,这才合着一句俗语,叫做”进退无门”。穆子大知道又是诡计,只得要上门哀告,求他解危。

谁想那北门锁钥是决然不发的了,落得不要开口,只好将机就计,去借宿一夜,一业省得受冻,二来要去调停一番,预为明日之计,省得这重牢门夜夜上锁。就走到他卧房之外,也像起先一般,一面叫,一面推,要淳于氏放他进去。里面只是不开,随他在外面叫唤。

穆子大道:“我不是来请钥匙,是来借宿的,不要认错了主意,快些开门。”里面伴宿的丫鬟听见这一句,知道不是有损无益的事,竟要起来开门,被淳于氏喝住道”“不许!他有了两个新的,何须到旧处来借宿,不要理他。”穆子大道:“既不容我借宿,求你把钥匙发出来,可怜我冻不过。”淳于氏道:“你心上爱他的人,为你冻了一夜,你就冻一夜赔罪他,也不为过。若还熬冻不起,你家的门扇原不十分坚固的,再去约些朋友,帮你打开就是了,何须用钥匙?”穆子大听了这些刁声,一发忧煎不过,心上思量道:“我要打进去睡,有何难哉!只是这个恶妇,决不等你安眠稳宿,又有别事做出来,半夜三更,与他啕甚么气?况且今日之事,都是费老师逆料过的,我临行之际,何等说得威风,如今被他听见,毕竟要耻笑我。